隋鼎 第153章 翟让的表演

洛阳城北，护城河外。

日头渐渐升高，炙烤着大地。

几十万饥民聚集在城外，黑压压一片，如同绝望的乌云。

饥饿、疲惫和恐慌在人群中蔓延，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瓦岗寨大寨主翟让站在一处临时搭建的高台上，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昨夜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抓住虞战，自己还在千军万马面前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大马趴，丢尽了颜面。

这口恶气，他如何能咽得下去？

“弟兄们！乡亲们！”

翟让运足中气，声嘶力竭地吼道，

“大家都听说了吧？那‘桃李章’的预言——‘李氏当为天子’！”

“可是你们知道吗？那个狗皇帝杨广身边的‘冠军侯’虞战，他的表字叫什么吗？”

他故意拖长了声音，吊足了众人的胃口。

“他叫——李复！”

翟让猛地一挥手臂，如同掷出一柄匕首，

“‘李复’！这是什么意思？这就是‘李氏光复’的意思啊！”

“他虞战根本就不姓虞！他是前朝的李氏余孽！”

“他潜伏在杨广身边，就是要伺机夺了他老杨家的江山！”

“要‘光复’他们老李家的天下！”

这一番漏洞百出却极具煽动性的谣言，经过翟让和手下头目们一上午不遗余力地散布，早已在饥民中传得有鼻子有眼。

此刻经翟让亲口说出，更是引起了一阵巨大的骚动。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他那么厉害！”

“是真龙天子啊？”

饥民们议论纷纷，许多人看向洛阳城的眼神都变了，带着一种敬畏又夹杂着怨恨的复杂情绪。

翟让见谣言奏效，心中冷笑，继续火上浇油：

“可是！”

他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悲愤异常，

“这个虞战，这个‘李复’，他根本就不在乎咱们老百姓的死活！”

“咱们在这城外等了这么久，盼了这么久，就指望城里能发发善心，开仓放点粮食，让咱们能活下去！”

“可结果呢？”

翟让猛地伸手指向护城河边那一片昨夜激战留下的、尚未清理的瓦岗寨士卒的尸体，

“结果就是这个！”

“他们不但不放粮，还放箭射杀咱们！”

“他们宁可让粮食烂在仓库里，也不肯给咱们一口吃的！”

“他们要把咱们全都饿死在这洛阳城下啊！”

“你们看看！”

他声泪俱下地喊道，

“这些躺在地上的人，昨天还和咱们一样是活生生的人啊！他们也有父母妻儿！他们也只是想要一口饭吃啊！”

“可是现在，他们都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

“咱们还能指望城里那些官老爷发善心吗？不能了！”

“咱们已经没有活路了！”

“与其跪着饿死，不如站起来跟他们拼了！”

“反了吧！”

“对！反了！”

“冲进去抢粮食！”

瓦岗寨事先安排好的“托儿”立刻在人群中声嘶力竭地呐喊起来。

饥饿和绝望早已将这些饥民的理智燃烧殆尽。

此刻再被这番极具煽动性的言论和眼前惨状一刺激，人群顿时彻底沸腾了。

“反了！”

“抢粮！”

“杀进去！”

无数饥民红着眼睛，如同潮水一般涌向护城河，捡起地上的石头土块，疯狂地砸向城头！

城头之上，张阙看着下方如同疯了一般的人群，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死死地躲在垛口后面，连头都不敢露出来。

“疯了！都疯了！”

他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

“快！快去请冠军侯！请冠军侯来主持大局啊！”

一旁的苏定方、窦建德、徐世绩等新任郎将虽然神色凝重，但尚且能保持镇定。

他们并非张阙直属手下，而且刚刚投效，此刻也不便越俎代庖，只能紧握兵器，警惕地注视着城下。

只有韩猛还算镇定，他扶着瑟瑟发抖的张阙，低声安慰道：

“张总领稍安勿躁，侯爷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翟让见时机差不多了，对身旁的王伯当使了个眼色。

王伯当会意，立刻下令道：

“弟兄们！架云梯！助乡亲们一臂之力！”

几十架简陋不堪的云梯被瓦岗寨的士卒抬了出来，咋咋呼呼地冲向护城河。

这些云梯又短又破，根本不可能够到高耸的洛阳城墙。

翟让心里清楚，这不过是一场“表演”，目的就是进一步刺激饥民，将这场骚乱推向**，给洛阳守军施加最大的压力。

至于攻进城？

他根本没想过，也知道不可能。

“哼！虞战！就算攻不进去，老子也要恶心死你！让全天下都知道你是个见死不救的伪君子！”

翟让心中恶狠狠地想道。

他仿佛已经看到洛阳守军在饥民的冲击下被迫放箭屠杀，然后血流成河、天下震动的“美妙”场景了！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咚咚咚——！！！”

一阵沉闷而有力的鼓声突然从洛阳城的东面方向传来！

这鼓声似乎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竟然隐隐压过了城下震天的喊杀声和哭嚎声！

紧接着——一阵如同山呼海啸般的巨大欢呼声！

如同滚雷一般从东面席卷而来！

“放粮啦——！！”

“官军开仓放粮啦——！！”

“有饭吃啦——！！”

这欢呼声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城下绝望的阴霾！

那些原本疯狂冲向护城河、扔着石头的饥民们动作猛地一滞！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扭头望向东面！

他们的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放粮了？”

“真的假的？”

“在东门？”

“呼啦——！！！”

人群如同退潮一般开始转向！

几乎是本能地朝着东面传来欢呼声的方向涌去！

什么造反，什么攻城，在“有饭吃”这三个字面前，都变得不值一提！

活着，吃饱，才是最重要的！

“怎么回事？！”

“放粮了？”

“怎么可能？！”

高台上，翟让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目瞪口呆！

他精心策划的一场“好戏”，眼看就要达到**，观众却要跑光了？！

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一股邪火直冲顶门，翟让猛地转头，对身边一名小头目厉声喝道：

“你！立刻去东门给老子看个明白！官军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小头目不敢怠慢，抱拳领命，转身便朝着东门方向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