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鼎 第135章 温暖的手

紫阳真人看着虞战那副“惊恐万状”的模样，捻须含笑，眼中掠过一丝尽在掌握的得意。

他颇为满意地舒展了一下筋骨，随即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

“罢了，睡了睡了。追着你跑了这么久，还真是有些乏了。”

“砰！”

他将虞战从床上提起，扔了下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在地上的长孙无垢身上！

“啊！”

长孙无垢被这突如其来的重压砸得痛呼一声，小脸瞬间皱成了一团！

“老杂毛！你轻点！”

虞战虽然全身不能动，却忍不住开口骂道：

“她一个小丫头！又没得罪你！你折腾她干什么？！有本事冲我来！”

紫阳真人瞥了他一眼，似乎也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过分。

他哼了一声，走到长孙无垢身边，随手在她身上拍打了几下。

“嗯……”

长孙无垢只觉得身上一松，那种僵硬麻木的感觉瞬间消失！

穴道解开了！

她活动了一下手脚，慢慢地从虞战身下爬了出来，揉了揉被压疼的肩膀，怯生生地看了一眼紫阳真人，又担忧地看了看地上依旧动弹不得的虞战。

虞战拼命地对她使眼色，嘴巴无声地做着口型：

“快跑！趁现在！快逃！”

然而，长孙无垢看懂了他的意思，却并没有立刻逃跑。

她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突然对着紫阳真人，轻声地、带着一丝讨好地说道：

“老……老爷爷……您赶了这么久的路，一定……一定又累又饿吧？”

“我……我去给您做点吃的，再打盆热水给您泡泡脚，好不好？”

她的声音稚嫩而柔软，带着一种让人难以拒绝的乖巧。

虞战一听，差点没背过气去！

“傻丫头！你还真把他当爷爷伺候啊？！赶紧跑啊！”

他急得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紫阳真人也是一愣，显然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胆小怕事的小丫头，会主动提出这个。

他打量了长孙无垢几眼，脸上露出一丝诧异，随即无所谓地挥了挥手：

“哼！算你这小丫头还有点眼色！去吧！”

他又转头，对地上急得快要冒烟的虞战冷笑道：

“你不用给她使眼色了！她要走，随时可以走！贫道要抓的是你！她一个小丫头，走了也无所谓！”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走到床边，和衣躺了下去，闭目养神。

长孙无垢看了虞战一眼，眼神复杂，然后默默地转身，走出了房间。

“唉……傻孩子……”

虞战心中长叹一声，既无奈又担心。

他只能祈祷小丫头机灵点，趁此机会赶紧逃之夭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紫阳真人均匀的呼吸声。

虞战度秒如年，心中忐忑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地推开了。

虞战猛地抬头望去——只见长孙无垢竟然……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和一盆冒着热气的洗脚水，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她没有逃走！

“你……”

虞战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心中五味杂陈，既有一丝莫名的安心，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的焦急！

长孙无垢将粥碗放在桌上，然后端着洗脚盆，走到床前，轻声地对闭目假寐的紫阳真人说道：

“老爷爷，水打好了。”

“您趁热泡泡脚吧，会舒服很多的。”

紫阳真人睁开眼，看到眼前这一幕，脸上也不禁露出一丝惊讶和玩味的神色。

他坐起身，并没有立刻去洗脚，而是先端起那碗粥，走到虞战面前。

“张嘴。”

他冷冷地命令道。

虞战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地张开了嘴。

紫阳真人用手指捏起一小撮米粥，粗鲁地塞进了虞战的嘴里，然后紧紧地盯着他的反应。

“咳咳……”

虞战被噎得直翻白眼，但粥本身并没有什么异样。

确认粥里没下毒后，紫阳真人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回到床边，自顾自地喝起了粥。

一边喝，一边将双脚浸入了热气腾腾的洗脚水中。

长孙无垢则默默地蹲下身，伸出小手，开始轻柔地为紫阳真人搓洗双脚。

她的动作生涩，却异常认真，仿佛在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紫阳真人一边享受着热粥和热水带来的舒适感，一边低头看着眼前这个神情专注、小心翼翼地为自己洗脚的小丫头。

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赞赏和惋惜。

“啧啧……”

他摇着头，罕见地发出了一声感叹：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世上竟然还有如此懂事、乖巧的孩子。”

他喝下最后一口粥，将碗放下，目光落在长孙无垢那张虽然稚嫩、却已初具清丽轮廓的脸庞上，继续说道：

“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么？”

虞战忍不住插嘴问道，他心里隐隐觉得这老道话中有话。

“可惜…是个女孩。”

紫阳真人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遗憾：

“若是个男娃，贫道定然要收她为弟子！”

“将我一身所学，倾囊相授！”

“此子心性坚韧，懂得审时度势，更难得的是身处逆境，仍能保持一份纯善和大气！”

“是块难得的美玉啊！”

虞战闻言，心中不由地一动。

他没想到这老道士眼光如此毒辣，竟然能看出长孙无垢的不凡！

但他嘴上却哼了一声：

“女孩怎么了？女孩就不能继承你的衣钵了？老顽固！”

紫阳真人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只是静静地看着长孙无垢为自己擦干脚，然后端着洗脚盆，默默地退出了房间。

等长孙无垢出去后，紫阳真人才缓缓地开口，语气变得有些飘忽：

“可惜……真是可惜了……”

“又可惜什么？”

虞战追问。

“可惜这孩子面相贵重无比，凤瞳隐现，乃是母仪天下之兆！”

紫阳真人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但福泽似乎太薄了些，眉宇间隐有一股难以化解的阴郁死气，恐怕……”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虞战心中猛地一沉！

他当然知道紫阳真人说的是什么！

历史上的长孙皇后，虽然贤德，但确实英年早逝！

“你胡说八道！”

虞战嘴上反驳着，声音却有些发干：

“你一个老道士，懂什么面相！”

“哼！信不信由你。”

紫阳真人闭上眼，不再多言。

房间里陷入了一阵沉默。

虞战的心，却乱了。

他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脑海中浮现出长孙无垢那张苍白却倔强的小脸……

他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

“老道士！你既然这么厉害。有没有办法帮帮她？救救她？”

紫阳真人睁开眼，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他伸手摸了摸腰间那个从不离身的红漆葫芦，沉吟了片刻，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她又不是我什么人。贫道为何要帮她？逆天改命，可是要折损自身道行的。”

“我愿意付出代价！”

虞战脱口而出！

“只要你能让她平安长大，长命百岁！”

“你不是想打断我全身骨头，帮我‘脱胎换骨’吗？我答应你！”

“我愿意承受那‘九碎九接’之痛！”

紫阳真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哦？没看出来，你这小子，倒还是个痴情种？”

“为了一个小丫头，竟然肯吃这种苦头？”

但随即，他又摇了摇头：

“不过……就算你肯，也没用。

“‘脱胎换骨’，最多让你变成第二个李玄霸，力大无穷而已。”

“对我来说，没什么稀奇的。”

虞战咬紧牙关，脑中飞速运转！

他想起了另一个更“可怕”的条件！

为了救长孙无垢，他豁出去了！

“那这样！”

虞战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巨大的决心，声音颤抖地说道：

“等到了京城！我禀明母亲大人后！就答应你！让你让你把我‘阉了’！我练那个‘纯阳无极童子功’！”

他话锋突然一转，

“不过我有个疑问。你说得这门功夫如此厉害，为何你自己不练？”

“你为什么不是太监？”

紫阳真人听到这个问题后，脸色竟然猛地一变！

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

脸上瞬间布满了怒容！

“关你屁事！”

他指着虞战的鼻子，破口大骂：

“谁要你阉了？！谁要你练那狗屁童子功了？！”

“贫道就是要把你带回京城！挂在城门上！让全城的人都看看你这副丢人现眼的模样！羞辱你！让你身败名裂！”

“你听明白了没有？！”

他的反应异常激烈，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羞愤？

虞战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暴怒搞得莫名其妙，

“你这老道，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我不就是随口问问吗？”

“不就是问问你为啥不是太监么？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咋还急了？”

紫阳真人脸色涨得通红，仿佛被戳中了什么难以启齿的痛处！

“贫道乐意怎么样就怎么样！你再多说一句废话！信不信我现在就割了你的舌头！”

说着，他抬起手，手指如电，带着一股凌厉的劲风，狠狠地点向了虞战！

“呃……！”

虞战只觉得喉咙一紧，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暴怒如雷的紫阳真人。

紫阳真人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显然被气得不轻。

他重新躺回床上，背对着虞战，不再理会他。

就在这时，房门再次被轻轻地推开。

长孙无垢收拾完外面的东西，静静地走了进来。

她看到房间里诡异的气氛，看到虞战瞪大着眼睛、却一言不发的样子。

又看了看背对着他们、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紫阳真人。

她没有多问什么，只是默默地走到虞战身边，挨着他，轻轻地躺了下来。

她伸出小手，轻轻地握住了虞战那只冰冷的、无法动弹的手。

仿佛想用自己微弱的体温，去温暖他。

然后，她闭上了眼睛，呼吸渐渐变得均匀。

仿佛外面的一切风雨，都与她无关。

她只是安静地待在她认为最安全的人身边。

虞战感受着手心传来的那一丝微弱却坚定的暖意，看着身旁小丫头那恬静的睡颜。

心中那股因为无法说话而产生的焦躁和愤怒，竟慢慢地平息了下来。

他也闭上了眼睛。

房间里，只剩下三人各自不同的…呼吸声。

夜色，再次笼罩了这座荒凉的小镇，仿佛之前那激烈的冲突，从未发生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