韫色深缠 第70章 囚鸟的赌注

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如同在苏韫莬紧绷的神经上轻轻拨动了一下，余韵却是无边无际的恐慌与等待。他躺在沙发上，闭着眼，叶曦沐指尖的温热仿佛隔着皮肤，直接熨烫在他狂跳不止的心脏上。

愧疚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他几乎窒息。他利用了这孩子的信任，利用了这片看似安宁的港湾，朝着未知的黑暗投下了一颗可能引爆一切的石子。叶曦沐越是毫无保留地付出关怀，他内心的负罪感就越是沉重。

“哥，好点了吗？”叶曦沐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苏韫莬喉结滚动了一下，勉强发出一个单音：“嗯。”

他不敢睁眼，怕眼底翻涌的情绪会泄露天机。只能尽力放松身体，模仿出疲惫困倦的姿态。大脑却像一台过热的机器，高速运转着，一遍遍复盘刚才的每一个步骤——清除痕迹是否彻底？信号微弱是否影响了邮件发送？那个临时虚拟号码还能不能正常工作？周律师……他会相信这封来历不明、内容惊悚的邮件吗？他会愿意蹚这浑水吗？

无数个问题像是沸腾的气泡，在他脑海里翻滚、炸裂。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变得粘稠而缓慢。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主卧室的门开了。顾言澈和凌曜一前一后走了出来，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带着高强度工作后的疲惫和一丝未散的凝重。

顾言澈看到沙发上闭目躺着的苏韫莬和正在为他按揉太阳穴的叶曦沐，脚步顿了一下。

“韫莬哥不舒服？”他问，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

叶曦沐抬起头，小声道：“嗯，说看电脑看久了，头晕。”

凌曜闻言，立刻凑了过来，带着技术宅特有的关切：“哥，是不是屏幕亮度调太高了？还是坐姿不对？我给你调一下 ergonomic（人体工学）设置……”

“不用了，小曜。”苏韫莬适时地“悠悠转醒”，揉了揉额角，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沙哑和疲惫，“可能就是有点累，休息一下就好。”

他撑着手臂坐起身，避开了叶曦沐的手，目光与顾言澈对上，努力维持着平静：“你们忙完了？事情棘手吗？”

顾言澈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常：“一些程序上的纠纷，已经暂时处理了。”他没有深谈的意思，转而问道，“晚上想吃什么？让曦沐做点清淡的。”

话题被轻描淡写地转移开。苏韫莬从善如流：“都好，小沐做的我都喜欢。”

这敷衍的夸奖让叶曦沐眼底闪过一丝失落，但他还是乖巧地点点头，转身回了厨房。

凌曜的注意力却似乎还停留在技术上，他挠了挠头，有些疑惑地嘀咕了一句：“奇怪，刚才排查外部渗透的时候，好像捕捉到一个极其微弱的、未经授权的信号波动，就在附近，一闪就没了……难道是干扰？”

这句话如同一声惊雷，在苏韫莬耳边炸响！

他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心脏骤停了一拍，连呼吸都险些停滞。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让他几乎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

他强行压下几乎要破胸而出的心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最后的清醒。他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可能是海鸟？或者……无人机？”苏韫莬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带着一丝合理的猜测和微弱的不安，“是秦铮的人吗？”

他巧妙地将怀疑引向了外部威胁。

顾言澈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看向凌曜：“确定吗？信号特征是什么？”

凌曜摆摆手，似乎又不太确定：“哎呀，可能就是误报，或者哪个邻居家的破路由器信号飘过来了，弱得很，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我这套监控系统太敏感了，有时候就是这样，大惊小怪。”他显然更倾向于技术故障的可能性，并不想因此引发不必要的恐慌，尤其是在刚刚处理完一个棘手问题之后。

苏韫莬暗暗松了口气，但悬着的心并未完全放下。凌曜或许一时大意，但顾言澈显然不会。他注意到顾言澈的目光再次扫过自己，带着更深沉的考量。

“加强监控，任何异常都不能放过。”顾言澈对凌曜吩咐道，语气不容置疑。然后他看向苏韫莬，语气放缓，“韫莬哥别担心，有我们在。”

这句安慰，此刻听在苏韫莬耳中，却充满了讽刺。正是他们的“保护”，让他不得不铤而走险。

晚餐的气氛比之前更加沉闷。苏韫莬食不知味，几乎是用意志力强迫自己吞咽。他感觉顾言澈的目光时不时落在他身上，如同实质的探照灯，让他无所遁形。

萧驰回来后，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但他以为是之前紧急会议的后遗症，试图用更夸张的言语活跃气氛，效果却寥寥。

夜晚，苏韫莬回到房间，反锁了房门。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将脸埋进膝盖。

凌曜捕捉到了信号波动！虽然被他暂时搪塞过去，但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以凌曜的能力，如果起了疑心，仔细回溯排查，未必不能发现端倪。而顾言澈……他那双洞察人心的眼睛，恐怕已经开始重新审视自己近日来的所有行为。

他就像在走钢丝，脚下是万丈深渊，而手中的平衡杆已经出现了裂痕。

三天。他需要平安度过这三天，等到那个约定好的电话。

这三天，将是他人生中最漫长、最危险的七十二小时。他必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小心，更加镇定。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依旧微微颤抖的指尖。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敲击键盘、发出求救信息时的触感。

希望与恐惧交织，如同冰与火在他体内冲撞。

他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没有月亮，只有几颗稀疏的星子，在浓厚的云层间时隐时现。

风暴，或许真的就要来了。而他这只刚刚撬开笼门一丝缝隙的囚鸟，能否在风暴降临前，振翅逃离？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从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起，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无声的惊雷已然滚过天际，暴雨，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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