韫色深缠 第118章 裂隙微光

网格之后的发现，像一剂强效的兴奋剂，注入了苏韫莬近乎麻木的神经。伪装出的平静日常下，一种隐秘的、蓄势待发的力量开始在他体内重新凝聚。他不再仅仅是那个被动接受检查和询问的合作者，他成了一个怀揣着秘密、在猎人眼皮底下谋划生路的潜伏者。

日常的轨迹依旧。陈医生的检查，“老枪”偶尔的询问，定时送达的食物，以及那面永恒播放着虚假风景的电子窗屏。但苏韫莬对待这一切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不再完全沉浸于那令人窒息的“安宁”之中，而是以一种更加抽离的、观察者的姿态参与其中。

他更加积极地配合陈医生的检查，甚至偶尔会主动询问一些关于身体恢复的问题，表现出对“健康”的在意。他仔细咀嚼每一口食物，不再仅仅是为了维持生命，而是将其视为积蓄体力的必要过程。当“老枪”前来核对信息时，他回答得更加流利，甚至会在某些无关紧要的细节上稍作补充，营造出一种“努力回忆、积极配合”的假象。

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目的——降低对方的戒心，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和空间。

他的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对那个通风管道的思考和准备上。

体力是首要问题。他开始在房间里进行一些极其轻微、不易被察觉的锻炼。深蹲，踮脚，活动手腕和脚踝，甚至会在无人时，对着空气练习攀爬和支撑的动作。每一次微小的肌肉收缩都伴随着酸痛和疲惫，但他坚持着。他能感觉到，那被药物和囚禁摧垮的身体，正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重新唤醒了些许力量。

其次，是工具和信息。他需要一样东西，能够帮助他在管道中确定方向，或者至少，能发出信号。他想起了凌曜留下的加密通讯方式，那些频率和密钥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记忆里。但他没有任何电子设备，无法主动发射信号。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了卫生间的金属网格上。那个被他勉强修复的缝隙，像一个无声的诱惑。他需要一个导体，一个能够将某种能量或信号导入管道深处的媒介。

机会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时刻降临。

这天送来的晚餐里，多了一小份水果——几颗洗干净的圣女果。装圣女果的是一个透明的、硬质的塑料小盒。

苏韫莬看着那个空盒子，心中一动。

塑料是绝缘体，没用。但是……盒子边缘用来密封的那一圈薄薄的金属条呢？

他小心翼翼地，用指甲将那条细如发丝的金属箔从塑料盒上剥离下来。金属箔很软，很容易变形，他花了很大力气，才得到一段约五六厘米长、勉强保持完整的金属丝。

这太微不足道了。能做什么？

他捏着那截细小的金属丝，走到卫生间，再次取下那个松动的网格。他将金属丝的一端，小心翼翼地塞进管道井墙壁上一个细微的裂缝里，确保接触牢固。然后，他将金属丝的另一端，缠绕在网格背面的一个金属节点上。

他不知道这有什么用。这甚至不能算一个电路。这更像是一种心理安慰，一种象征性的连接——将他与那个未知的、可能通往自由的黑暗空间，用一根微不足道的金属丝联系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他将网格重新装好（这次他用了一点偷偷藏起来的粥汤作为粘合剂，效果比棉絮好一些），看着那几乎看不见的金属丝隐没在网格之后，心中升起一种荒谬而又坚定的感觉。

就在他准备离开卫生间时，他的脚尖无意中踢到了洗手台下方一个极其不起眼的、似乎是以前安装某种设备留下的、已经被封死的塑料线盒盖。盖子上布满了灰尘。

鬼使神差地，他蹲下身，用手擦去盖子上的灰尘。盖子很普通，是那种按压开启的类型。他试着用力按了一下盖子边缘。

“咔哒。”

一声轻响，盖子竟然弹开了！

里面是早已被剪断、用绝缘胶带包裹好的废弃电线头，以及……厚厚的、积年的灰尘。

苏韫莬有些失望，正准备将盖子按回去，他的目光却突然被灰尘中一个极其微小的、反光的东西吸引住了。

那是什么？

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开灰尘。那是一枚……极其袖珍的、比指甲盖还小的金属片，形状不规则，边缘有些磨损，像是从什么设备上意外脱落下来的。

他将那枚小金属片捡起来，放在掌心。它很轻，一面光滑，另一面似乎有极其细微的、类似电路蚀刻的痕迹，但因为太小太模糊，根本无法辨认。

这是什么？某个监听设备的零件？还是以前住客无意中遗落的东西？

他无法确定。但这枚意外发现的小小金属片，却让他心中一动。他将其紧紧攥在手心，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

也许……它什么用都没有。

但也许，在某个关键时刻，它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他将废弃线盒的盖子重新盖好，清理掉自己留下的痕迹，然后走出了卫生间。

日子一天天过去。苏韫莬像一名最耐心的工匠，一点点地打磨着自己的身体，完善着那个存在于想象中的逃脱计划。他记住了通风系统每天凌晨那短暂频率变化的时间，摸清了守卫换班和人员活动的大致规律。他将那枚小小的金属片藏在了运动鞋鞋垫下一个隐秘的夹层里。

他等待着一个时机。一个外部干扰足够大，内部警戒相对松懈，而他的体力也恢复到足以支撑一次冒险行动的时机。

这天晚上，“老枪”罕见地没有出现。送晚餐的后勤人员脸色似乎也比平时更加凝重一些。苏韫莬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氛。

他坐在沙发上，看着电子窗屏上虚假的夜空，心中隐隐有种预感。

也许……时机快到了。

果然，深夜，当他在浅眠中保持警惕时，一阵极其轻微、但绝非幻觉的震动，从脚下传来。很微弱，持续时间很短，像是远处发生了爆炸，或者某种重型机械的撞击。

几乎在震动传来的同时，他听到走廊外传来一阵急促但被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和简短的通讯声。

“……外围警戒点报告异常……”

“……确认来源……”

“……提高警戒等级……”

出事了！

苏韫莬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立刻从床上坐起，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

是“灰鸮”找来了？还是秦铮的人？或者是……其他势力？

无论是什么，混乱，都是他等待的机会！

他迅速穿好衣服，将鞋子里那枚金属片的位置再次确认。他走到卫生间，最后一次检查了那个网格，确保它能在需要时被迅速取下。

他回到起居区，关掉了所有的灯，让自己彻底融入黑暗之中。他像一尊冰冷的雕塑，站在门后，耳朵紧贴着冰冷的金属门板，捕捉着外面的一切动静。

警报声没有响起，但那种无形的、紧绷的肃杀之气，却透过门缝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外面的脚步声和通讯声时而密集，时而稀疏。震动没有再发生。

他在等待。等待混乱升级，等待一个守卫注意力被最大限度吸引的瞬间。

突然，一阵更加清晰、更加刺耳的电磁干扰声，透过门板隐约传来！紧接着，是几声短促的、带着惊怒的呼喊！

“通讯受到干扰！”

“有无人机突防！”

“拦截！快！”

无人机！外部强攻！

苏韫莬的眼睛在黑暗中猛地亮起！就是现在！

他不再犹豫，转身冲向卫生间！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个网格的瞬间——

“砰！！”

一声沉闷的、绝非来自外部的巨响，猛地从他头顶传来！伴随着金属扭曲和混凝土碎裂的可怕噪音！

整栋建筑都随之剧烈一震！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不是外部攻击！

是内部！这栋安全屋建筑的内部，发生了爆炸？！

苏韫莬被这突如其来的、来自内部的变故惊呆了！他僵在原地，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是谁？！

“老枪”团队的内讧？还是……一直潜伏在内部的破坏者？

没时间思考了！

头顶的巨响和震动还在持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垮塌！走廊外传来了更加混乱的脚步声、呼喊声，以及……零星的、内部交火的枪声！

完了！这里彻底乱了！

苏韫莬猛地回过神来！无论发生了什么，这都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不再去管那个通风管道，转身冲向金属门！他用力拍打着门板，发出巨大的声响，试图引起外面任何可能存在的、非敌对人员的注意，或者……仅仅是制造更大的混乱！

“开门！放我出去！”他嘶哑地吼道，声音在狭窄的卫生间里回荡。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地以为会被困死在这里时——

“咔哒……”

一声轻微的、仿佛来自天堂的解锁声响起！

金属门，竟然从外面被打开了！

一道狭窄的缝隙出现，外面是闪烁不定的应急灯光和弥漫的硝烟！

苏韫莬想也没想，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撞开门冲了出去！

走廊里一片狼藉！应急灯忽明忽灭，墙壁上布满弹孔和刮痕，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和血腥味。远处传来激烈的交火声，近处则能看到倒伏的身影和散落的装备。

他分不清敌友，也看不清方向。他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远离这突如其来的、来自内部的毁灭！

他沿着走廊，朝着与交火声相反的方向，跌跌撞撞地狂奔！

裂隙已经出现，微光就在前方。

而他，必须在这片突如其来的、内部爆发的混乱与杀戮中，杀出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