韫色深缠 第101章 等待的姿态

“pARt SEcURE wAIt”。

这三个词，如同三枚烧红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苏韫莬的意识深处。它们带来的不是狂喜过后的松懈，而是一种更加紧绷的、混合着希望与极致警惕的全新状态。

希望，是因为他并非孤身一人。在那看不见的战线另一端，有人正在行动，有人确认了“部分安全”，并向他发出了明确的指令——“等待”。这证明反抗的火种并未熄灭，救援的可能性真实存在。

警惕，则是因为这希望本身脆弱得如同蛛丝。任何一丝不慎，任何一次异常的波动，都可能暴露这来之不易的联系，招致“灰鸮”和韩博士更彻底、更无情的镇压。他必须将这份希望深埋心底，用比以往更甚的麻木和顺从，来掩盖其下汹涌的暗流。

他不再仅仅是消极地承受。他的“等待”，被赋予了主动的内涵。

他开始以一种全新的、更加精细的方式，扮演他的角色。

当韩博士再次带着他的银色箱子出现时，苏韫莬没有再表现出激烈的抗拒。他依旧沉默，眼神空洞，但在韩博士准备那些器械和药剂时，他不再僵硬地绷紧身体，而是呈现出一种药物影响下的、迟钝的顺从。他甚至会在韩博士询问他“感觉如何”时，用极其微弱、几乎听不清的声音，含糊地回应一个“嗯”或者摇头。

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走钢丝。他必须在表现出“稳定”和“配合”的同时，避免真正触及那些可能摧毁他意志的“治疗”。他需要让韩博士相信，他的抵抗意志正在被消磨，他正缓慢地滑向对方所期望的“平静”，但又不能滑得太快、太彻底，以免失去最后谈判或周旋的筹码。

韩博士似乎对他的“转变”感到满意。那镜片后的目光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属于“进度良好”的确认。他没有再强行使用那淡蓝色的神经调节制剂，而是继续以“经颅微电流刺激”和调整口服药物为主。苏韫莬顺从地接受那些冰冷的电极贴片贴上额头，感受着那细微的电流带来的麻木感，内心却在冷静地分析着每一种感觉，评估着其潜在的影响。

他像一名潜入敌营最深处的间谍，每一个表情，每一次呼吸，甚至心跳的细微变化，都需要经过精密的计算。

他更加细致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那个沉默的看守，似乎每八小时会轮换一次。交接时，他们会有一个极其简短的眼神交流，但从不说话。苏韫莬默默记下了他们换班的大致时间规律。

送来的食物是标准的流质营养餐，味道寡淡，但能提供必要的能量。他强迫自己按时吃完，不再像之前那样食不下咽。他需要体力，哪怕只能积蓄一丝一毫。

他留意到房间的通风系统似乎有极其轻微的、周期性的噪音变化，这或许与外部环境或基地的运行状态有关。

他甚至开始尝试，在确保不被察觉的情况下，极其轻微地活动被束缚的手腕和脚踝，防止肌肉过度萎缩。

所有这些细微的观察和行动，都围绕着一个核心：为那个未知的“等待”终点，做好准备。

他不再去频繁地“倾听”床架的震动。他知道，凌曜（他几乎已经确定那是凌曜）既然能传来一次信息，并且似乎接收到了他的回应，就必然会在合适的时机再次联系。频繁的尝试只会增加暴露的风险。他必须忍耐，必须相信。

“等待”成了一种修炼。一种在绝对被动中，保持内心绝对主动的修炼。

时间依旧模糊，但苏韫莬开始用自己的方式标记它的流逝——看守的轮换，送餐的次数，以及他自己精神疲惫与恢复的周期。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深水的顽石，表面被水流冲刷得光滑顺从，内里却始终坚硬，等待着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这天，韩博士在进行完例行的“刺激治疗”后，并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床边，看着监测仪器上平稳的数据，忽然用一种像是闲聊，却又带着探究意味的语气开口：

“苏先生，你有没有想过，彻底放下过去，会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苏韫莬的心脏微微一紧，但脸上依旧是那副麻木的神情。他缓缓抬起眼皮，眼神空洞地看向韩博士，没有回答。

韩博士似乎也不期待他的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记忆，尤其是那些充满痛苦和纠葛的记忆，往往是人类精神负担的主要来源。遗忘，在某些情况下，并非损失，而是一种……解脱。就像电脑清除了冗余和错误的数据，运行起来会更加流畅高效。”

他在试图对他进行心理诱导。用他那套冰冷的科学理论，来瓦解他内心最后的坚持。

苏韫莬沉默着，内心却冷笑。解脱？如果连那些构成“我”的痛苦都失去了，那剩下的“流畅高效”的躯壳，又是谁呢？

但他不能反驳。他只能继续保持沉默，用空洞的眼神作为回应。

韩博士观察着他的反应，推了推眼镜，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弧度。

“看来还需要时间。”他得出结论，收拾好东西，“不过，你的‘进步’很明显。继续保持这种状态，对你有好处。”

他离开了。

苏韫莬缓缓闭上眼。

进步？他确实在“进步”。在表演顺从和麻木上，他越来越娴熟了。

他知道，韩博士和“灰鸮”不会无限期地等待下去。他们的耐心是有限的，他们的目标明确而坚决。当这种温和的“引导”迟迟无法达到预期效果时，更强制的手段必然会到来。

他的时间不多了。

“pARt SEcURE wAIt”。

他紧紧攥着这五个英文单词，如同攥着黑暗中唯一的火种。

他必须撑下去。

用他全部的意志，扮演好这个温顺的、逐渐“平静”下来的囚徒。

等待那不知何时会到来的、可能只有一次的机会。

等待，成了他此刻最强大，也是唯一的武器。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让心跳的频率落在监测仪器认为“正常”的区间内。

然后，他再次陷入那种伪装的、药物带来的昏沉之中。

唯有内心深处，那簇名为“苏韫莬”的火焰，在绝对的寂静和伪装下，燃烧得无声而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