韫色深缠 第88章 无声的对峙

手机被塞回毛巾卷褶皱的触感还残留在指尖，冰冷，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苏韫莬背靠着房门，听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每一次搏动都震得他耳膜发疼。他完成了所能做的一切，像一名将密信投入死信箱的特工，剩下的，只有等待，以及承受可能随之而来的风暴。

早餐时间，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闷热。

叶曦沐将煎得恰到好处的太阳蛋和烤吐司放在苏韫莬面前，眼神却不敢与他对视，只是飞快地瞥了一眼他苍白疲惫的脸色，便低下头，小口喝着自己的牛奶。他的不安像一层透明的薄膜，笼罩在周身。

萧驰吃得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扫向窗外，似乎那片广袤的草甸和远山也无法缓解他内心的焦躁。他粗壮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顾言澈坐在主位，慢条斯理地享用着他的黑咖啡和全麦面包。他看起来一如既往的冷静，甚至比平时更加沉默。但苏韫莬敏锐地察觉到，他那看似随意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时，都带着一种更深沉的、近乎冷酷的评估。尤其是当他的视线掠过凌曜空着的座位时，那镜片后的眸光，会微微凝结。

凌曜没有出现。

“凌曜呢？”萧驰终于忍不住，粗声问道，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顾言澈放下咖啡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在处理一个紧急的技术故障。”他的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昨晚系统日志出现了一些异常波动，需要彻底排查。”

系统日志异常波动……

苏韫莬握着叉子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指节泛白。他低下头，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悸。是那条加密信息发送时产生的数据涟漪被捕捉到了吗？还是顾言澈随口找的借口，意在试探？

“什么异常？”萧驰追问，眉头紧锁。

“可能是外部干扰，也可能是内部设备的偶发性错误。”顾言澈回答得滴水不漏，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苏韫莬，“凌曜会处理好的。在他得出结论之前，所有人，未经允许，不得擅自进入他的工作区域，也不得接触任何核心网络设备。”

这道指令，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瞬间收紧。不仅是对凌曜的隔离，更是对所有人的警告和控制升级。

苏韫莬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顾言澈的怀疑，已经从若有若无的试探，转向了更明确的防范。

早餐在一种近乎凝滞的气氛中结束。

苏韫莬被叶曦沐扶回房间“休息”。他知道，所谓的休息，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软禁。叶曦沐会守在附近，萧驰会加强巡逻，而顾言澈……他就像一只盘踞在网中央的蜘蛛，感知着网络上最细微的震动。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燃烧他的神经。

他躺在床上，闭着眼，耳朵却捕捉着外面的每一丝声响。他听到萧驰沉重的脚步声在房子周围来回巡视，听到叶曦沐在楼下心神不宁地收拾餐具，偶尔传来瓷器碰撞的清脆声响，更添烦躁。

他最在意的，是斜对面凌曜房间的动静。

那里一直很安静。太安静了。

凌曜在做什么？他真的在排查所谓的“系统异常”？他发现了那部被归还的手机吗？他是否解读出了那条未发送的草稿和可能存在的发送记录？他会如何选择？是向顾言澈坦白，以求自保？还是将错就错，甚至……帮他掩盖？

未知像一片浓雾，吞噬着苏韫莬残存的勇气。

午后，天空阴沉下来，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山雨欲来。

苏韫莬靠在窗边，看着窗外被风吹得伏倒的草浪，心中那片微弱的希望之火，也在狂风中摇曳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略显慌乱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直奔他的房间！

不是顾言澈沉稳的节奏，也不是叶曦沐轻盈的步子，更不是萧驰沉重的踏步！

是凌曜！

苏韫莬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猛地转过身，面向房门，全身肌肉绷紧，如同迎接审判的囚徒。

房门被“哐”地一声推开，甚至没有敲门！

凌曜站在门口，脸色是一种极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急促，眼神里交织着恐慌、愤怒，还有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他头发凌乱，衣服也显得有些褶皱，像是刚从一场激烈的内心搏斗中挣脱出来。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炽热的探照灯，死死地钉在苏韫莬脸上，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巨大的情绪堵住了喉咙。

苏韫莬强迫自己迎视着他的目光，脸上维持着药物带来的麻木和空洞，但垂在身侧的手，指甲已经深深掐进了掌心。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终于，凌曜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声音嘶哑而颤抖，带着一种被背叛的痛楚和极度的困惑：

“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这句话，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炸响在苏韫莬的耳边，也炸响在这栋被严密监控的玻璃牢笼之中。

风暴，终于来了。

而苏韫莬，站在风暴的中心，迎接着凌曜那混杂着恐惧与质问的目光，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用一种近乎气音的、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微弱声音，反问道：

“你呢……凌曜……你留下了什么？”

这一问，轻飘飘的，却重若千钧。

直接将问题，抛回给了那个同样身处漩涡中心的、动摇的“盗火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