韫色深缠 第66章 各自的算盘

苏韫莬那句“尽快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每个人心中荡开了不同的涟漪。

客厅里的气氛变得微妙而凝滞。

顾言澈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他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与分析：“韫莬哥，你的心情我们能理解。但现阶段，离开这里并非最佳选择。秦家的触角远比我们想象的深，盲目行动的风险极高。”他顿了顿，补充道，“至少在这里，我们还能构筑一道相对安全的防线。”

他说的“我们”，指的显然是他和凌曜等人共同构建的监控与信息屏蔽系统。

苏韫莬没有回头，依旧看着窗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不置可否。那声回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这让顾言澈微微蹙起了眉。

萧驰抓了抓头发，有些烦躁：“哥，你别多想！我们肯定会保护你的！管他秦铮还是他老子，想动你，先过我这关！”他话语里的急切和真诚不容置疑，是属于萧驰式的、毫无保留的拥护。

苏韫莬终于转过身，对他露出了一个浅淡而疲惫的笑容：“谢谢，小驰。我知道。”这笑容安抚了萧驰，却并未驱散他言语背后那份试图划清界限的疏离。

凌曜挠了挠鼻尖，眼神在苏韫莬和顾言澈之间转了转，试图缓和气氛：“哥，你想学什么我都教你！黑客技术、反追踪、易容……呃，易容可能有点难，但伪装身份信息没问题！等你准备好了，想去哪儿都行！”他试图用技术提供支持，表达的是“我帮你实现愿望”的态度，而非“阻止你离开”。

叶曦沐默默地从厨房端出一杯温热的牛奶，走到苏韫莬身边，轻轻放在他手边的窗台上。“哥，晚上风大，喝点热的。”他的声音温柔得像羽毛，眼神里却藏着一丝被那句“离开”刺伤的慌乱。他没有参与讨论去留，只是用他最擅长的方式，小心翼翼地维系着与苏韫莬之间那根情感的纽带。

苏韫莬接过牛奶，低声道：“谢谢小沐。”指尖传来的温热让他冰冷的指尖稍微回暖，但他心里清楚，这杯牛奶无法温暖他心底那片因洞察而泛起的寒凉。

他看到了。

顾言澈的“理性分析”，本质是希望他留在可控的范围内，以便继续作为牵制秦铮乃至秦老爷子的棋子。

萧驰的“誓死保护”，带着强烈的个人情感，但也无形中将他定位为一个需要被保护的“所有物”。

凌曜的“技术支持”，看似最开放，实则也是一种间接的控制——离开的途径和能力，将由“他们”来提供和定义。

叶曦沐的“温柔关怀”，则是用情感和依赖织成的网，试图让他因愧疚和不舍而留下。

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爱”他，或者说，爱着那个被他们依赖、也需要依赖他们的“哥哥”。这种爱，在过去的十年里是他生活的全部，如今却成了束缚他翅膀的沉重锁链。

“我有点累了，先回房休息。”苏韫莬放下只喝了一口的牛奶，声音平静无波，“你们也早点休息。”

他没有再看任何人的表情，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背影在灯光下拉得有些瘦长，带着一种决绝的孤寂。

客厅里剩下四人面面相觑，空气再次陷入沉寂。

“他生气了？”萧驰有些无措地看向顾言澈。

顾言澈没有回答，只是走到酒柜旁，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慢慢啜饮着。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映照着他深邃难辨的眼神。

“哥只是……压力太大了。”叶曦沐轻声为苏韫莬辩解，更像是在说服自己，“他需要时间。”

凌曜烦躁地抓了抓键盘：“妈的，都是秦铮那个疯子逼的！”他将矛头指向了外部的威胁，仿佛这样就能忽略内部刚刚显现的裂痕。

顾言澈放下酒杯，声音低沉：“他比我们想象的更敏锐。他已经开始不相信任何人了，包括我们。”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那我们怎么办？”萧驰问，“难道真的看着他离开？”

顾言澈推了推眼镜：“阻止他，只会将他推得更远。现在最重要的是确保他的安全，同时……加快我们的步伐。”

“步伐？”凌曜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

顾言澈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秦家父子内斗，是我们的机会。我们需要更准确的情报，判断他们争斗的激烈程度，以及……我们能否在其中，为韫莬哥，也为我们自己，争取到最大的利益和自由。”

他的话语清晰地揭示了他们的另一层目的。救援苏韫莬是真心，但借此机会从秦氏这潭深水中分一杯羹，或者至少确保自身势力不受波及并得以壮大，也是他们这些早已在各自领域站稳脚跟的男人必然会考虑的事情。

“我继续监控网络动向，尝试渗透秦氏的内部通讯。”凌曜立刻明白了顾言澈的意思，重新坐回电脑前，双手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起来。

“我联系一些道上……嗯，一些老朋友，打听一下秦老爷子最近的动静。”萧驰也站起身，拿出了手机。

叶曦沐看着迅速进入“工作状态”的两人，又看了看顾言澈，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收拾起客厅。他知道，在这些“大事”上，他能做的有限。他能守住的，只有这个“家”，和哥哥的胃。

然而，他们各自的计算和行动，真的能留住那个一心想要挣脱牢笼的人吗？

苏韫莬回到房间，并没有开灯。他靠在门板上，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键盘声、压低的话语声，感觉自己像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他走到床边，从枕头下摸出那本几乎空白的素描本和一支铅笔。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他翻开新的一页，手指摩挲着粗糙的纸面。

然后，他抬起手，凭着感觉和记忆，在纸上轻轻勾勒起来。

线条生涩，甚至有些凌乱，远不如他当年的功底。但他画得很专注，很慢。

纸上渐渐显现出一个模糊的轮廓——那是一只被关在精美鸟笼中的鸟，笼门微微开启了一道缝隙。鸟儿没有看向缝隙外的广阔天地，而是回过头，凝视着笼内角落里的什么，眼神复杂难明。

是眷恋笼中的温暖与安全？还是不舍笼中曾经的伙伴？抑或是，在衡量飞出后，能否在风雨中生存？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扇门，他必须自己去推开。无论门外是更猛烈的风暴，还是渴望已久的自由。

而他笔下的鸟儿，和他一样，正站在那道缝隙前，徘徊不定，内心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