韫色深缠 第60章 越洋电波

苏韫莬的决定像一块投入静湖的石头，在仓库里漾开了凝重的波纹。

“联系他。”这三个字出口的瞬间，苏韫莬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像是卸下了某种沉重的负担。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他的未来，或许还牵连着身边这四个人的安危。

顾言澈深吸一口气，拿起那张写着加密联系方式的白纸，眼神锐利如鹰。“凌曜，准备最高级别的加密通讯线路，确保信号无法被追踪和窃听。萧驰，警戒外围，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示警。叶曦沐，你……陪着韫莬哥。”

指令清晰下达，众人立刻行动起来。凌曜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屏幕上一行行代码飞速滚动，他额角渗出汗珠，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专注。萧驰检查了仓库所有入口，甚至爬上了货堆高处，透过气窗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情况。叶曦沐紧紧挨着苏韫莬坐下，无声地传递着支持，尽管他自己的脸色也同样苍白。

顾言澈则走到仓库相对安静的一角，开始反复推敲措辞。如何在一个越洋电话的短暂时间里，说服一个久居上位、对儿子行为可能并不完全了解甚至可能包庇的父亲，去约束一个已然失控、权势滔天的儿子？这难度不亚于一场生死攸关的商业谈判。

苏韫莬坐在行军床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牛皮纸文件袋。里面那些关于秦铮商业操作的模糊复印件，像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可能是迫使秦老爷子出手的筹码；用不好，也可能彻底激化矛盾，引来灭顶之灾。

时间在紧张的筹备中一分一秒流逝。阳光透过高处的气窗，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移动的光斑。

“线路准备好了！”凌曜终于长吁一口气，抹了把汗，“用的是我私藏的、理论上不可能被监控的卫星节点，但对方毕竟是秦家……我不敢保证万无一失。”

顾言澈点了点头，拿起凌曜递过来的一个经过特殊改装的卫星电话。他看向苏韫莬：“韫莬哥，这个电话，你来打。”

苏韫莬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愕然。

“你是当事人，你的陈述最有说服力。”顾言澈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而且，这代表了你的决心。”

苏韫莬看着那部沉重的卫星电话，喉咙发紧。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主动去联系那个只在财经新闻和秦铮偶尔提及中出现的、如同云端神只般的人物。

他深吸一口气，接过了电话。冰凉的金属外壳让他打了个寒颤。他按照纸条上那个复杂的号码，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缓慢而坚定地按了下去。

每按下一个数字，都像是敲击在自己的心脏上。

电话拨通了。听筒里传来漫长而规律的忙音，一声，两声……仿佛通往另一个遥远而未知的世界。

仓库里静得能听到灰尘落地的声音。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就在苏韫莬以为不会有人接听，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时——

忙音戛然而止。

电话被接起了。

一个低沉、略带沙哑、却充满了不容置疑威严的老者声音，透过听筒传了过来，说的是流利但带着口音的中文：

“哪位？”

仅仅两个字，那股久居上位的压迫感便扑面而来，即使隔着万里重洋，也让人心生凛然。

苏韫莬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说话。”对面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

苏韫莬用力吞咽了一下，强迫自己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却努力保持着清晰：

“秦……秦老先生，您好。冒昧打扰。我……我叫苏韫莬。”

他报出名字的瞬间，能清晰地感觉到电话那头的气息似乎凝滞了一瞬。对方知道他的名字！

短暂的沉默后，秦老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听不出什么情绪：“苏韫莬？我听过这个名字。你找我，有什么事？”

苏韫莬握紧了电话，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疼痛来维持冷静。他省略了所有不必要的寒暄和铺垫，直接切入核心，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真实的痛苦和恐惧：

“秦老先生，我恳求您……救救我。也救救……您的儿子秦铮。”

他停顿了一下，给对方消化信息的时间，然后继续，语速加快，将这段时间非人的囚禁、精神的控制、药物的滥用、以及秦铮那越来越偏执可怕的占有欲，用最简洁却最具冲击力的语言，清晰地陈述出来。他没有过多渲染情绪，只是陈述事实，但每一个字都浸透着血泪。

“……他将我锁在公寓里，剥夺我的自由，控制我的意志。我……我害怕再这样下去，他会彻底毁了我，也会毁了他自己。”苏韫莬的声音带上了哽咽，这不是表演，是真实的后怕和绝望，“秦老先生，您是唯一可能阻止他的人了。求求您……”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细微的电流声，证明通话还在继续。

这沉默如同实质，压在每个人的心头。顾言澈眉头紧锁，萧驰握紧了拳头，凌曜死死盯着信号监测屏幕，叶曦沐则紧紧抓住了苏韫莬空着的那只手，掌心冰凉。

苏韫莬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失败了吗？秦老爷子不相信？还是他根本不在乎？

就在绝望即将再次吞噬他时，秦老爷子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低沉，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沉重：

“你说的这些……有证据吗？”

苏韫莬立刻回答：“有！周……周管家给了我一些东西，包括您现在的联系方式，还有一些……关于秦铮近期商业操作的复印件。”他刻意模糊了周管家的具体信息，也点出了那些敏感复印件的存在，既是佐证，也是一种隐晦的施压。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这次时间短了一些。

“我知道了。”秦老爷子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把东西保管好。这件事，我会处理。”

他的语气很平淡，没有承诺，没有保证，甚至没有表达任何对苏韫莬遭遇的同情或对秦铮行为的态度。但这句“我会处理”，却像是一道赦令，让仓库里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谢谢……谢谢您！”苏韫莬哽咽着道谢。

“在我联系你之前，”秦老爷子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保护好你自己，也……保护好你手里的东西。不要再轻举妄动。”

说完，不等苏韫莬再回应，电话便被干脆利落地挂断了。

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苏韫莬缓缓放下沉重的卫星电话，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虚脱般地靠在叶曦沐身上。

“怎么样？他怎么说？”萧驰迫不及待地问。

苏韫莬将秦老爷子最后的话复述了一遍。

“他会处理……是什么意思？”叶曦沐茫然地问。

“意思是，他相信了我们的话，并且决定介入。”顾言澈分析道，眉头依旧没有舒展，“但他没有给出具体时间和方案，只是让我们等待。这说明事情很复杂，他需要时间部署，也可能……他那边也有我们不知道的阻力。”

“而且他特意提到了要保护好‘东西’。”凌曜指着那些复印件，“看来周管家给的这些，确实戳到了某些痛处。”

希望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烛火，虽然微弱，却真实地亮了起来。但他们都知道，这烛火随时可能被更强大的风浪吹灭。

秦老爷子的介入，是转机，也可能是更大风暴的前奏。

苏韫莬看着仓库窗外渐渐升高的太阳，感受着身边人传递过来的微弱暖意。

至少，他们争取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看到了打破死局的微弱曙光。

接下来的，就是等待。

等待那越洋电波带来的，未知的裁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