韫色深缠 第9章 无声的崩溃与白月光之刃

悬崖边的风，带着晚霞的余温和山间的凉意，吹拂而过，却吹不散那凝固在空气中的、令人窒息的告白。

苏韫莬的手还被封烬死死按在胸膛上，掌心下那剧烈、滚烫、充满生命力的心跳，像一面狂躁的战鼓，敲打着他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

男人对女人的喜欢……绑在副驾上……天涯海角……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他过去二十四年、特别是这八年来所有的认知和坚持。世界在他眼前扭曲、碎裂，露出其下疯狂而陌生的底色。

他的嘴唇翕动着，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急促而混乱的气音。极速飙车带来的生理性恐惧还未消退，此刻又被更深刻的心理惊骇覆盖，冰火两重天，几乎要将他的灵魂撕裂。

封烬看着他彻底失神、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模样，眼底的狂热稍稍收敛，闪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怜惜，但更多的是一种病态的满足——看，哥哥终于只看着我，只感受我了。

他稍微松开了些力道，但依旧困着苏韫莬，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诱哄般的偏执：“哥，吓到了？别怕，我不会真的伤害你。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和他们都不一样。跟我在一起，我会带你体验这辈子最刺激、最快活的日子，绝不会让你再感到半点无聊和孤单……”

他的话语，像是魔鬼的低语，缠绕着苏韫莬最后的理智。

就在这时，被封烬扔在车里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伴随着一阵轻柔却执着的特定铃声。

那铃声很特别，是一段空灵缥缈的哼唱，纯净得不染尘埃。

是老五，慕白（艺名清羽）。

封烬的眉头瞬间拧紧，脸上掠过极度不耐烦的神色，看都不看就想伸手按掉。

但苏韫莬却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铃声刺了一下，猛地回过神，用尽全身力气抽回了自己的手，身体剧烈一颤，下意识地蜷缩起来，转向车窗那边，仿佛那样就能逃离这一切。

手机铃声固执地响着，那纯净的哼唱在死寂的车厢里、在刚刚经历了一场疯狂告白和极限速度的背景下，显得格外诡异和不协调。

封烬低骂了一声，最终还是烦躁地抓起了手机，看也没看就直接挂断，甚至想顺手关机。

然而，几乎是同时，苏韫莬口袋里那部老旧手机，也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不是来电，是一条新信息提示。

苏韫莬僵硬地、机械地低下头，像是被无形的线操控着，慢慢掏出了手机。

屏幕亮着。

发信人：老五-慕白。

信息内容只有短短一行字，却像一道精准无比的冰锥，瞬间刺入苏韫莬混乱沸腾的大脑，带来一种诡异的、冰冷的清醒：

「哥，你还好吗？我看到直播了，也看到四哥带你走了。我很担心你。别怕，我已经在回来的飞机上了。等我。」

苏韫莬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到直播了？看到封烬带他走了？他甚至知道是封烬？

“谁的信息？”封烬察觉到他神色不对，凑过来想看。

苏韫莬却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将手机屏幕按灭，紧紧攥在手心，心脏狂跳不止，一种比面对封烬的疯狂告白时更深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慕白……那个拥有天籁嗓音、被无数粉丝奉为纯洁无瑕白月光的少年，那个总是用最依赖、最软糯的语气叫他“哥哥”的孩子……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他甚至……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一种无形的、无所不在的窥视感，比厉战派来的助理更隐晦，比秦玦的逻辑分析更瘆人，比凌煊的公开恶作剧更绵密，甚至比封烬的极速绑架更让他毛骨悚然。

他仿佛看到一张巨大无比的网，早已悄然织就，而执网的人，并不止眼前这几个。

“是不是又是那帮杂碎骚扰你？”封烬见他脸色更差，语气变得暴躁，“手机给我，我帮你骂回去！”

“不……不是……”苏韫莬声音干涩沙哑，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是……是垃圾短信……”

他第一次对着这些弟弟撒了谎。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的恐惧，让他不敢说出慕白的名字。

封烬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但看他惊魂未定、脸色惨白的样子，终究没再追问，只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妈的，一个个阴魂不散……哥，你别理那些乱七八糟的，以后有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苏韫莬的手机又轻微震动了一下。

这一次，是微博特别关注的推送提示。

苏韫莬原本从不关注这些，这个号还是当初为了关注苏瑾棽的艺考信息才注册的，唯一关注的人就是苏瑾棽。

但此刻，推送标题却清晰地显示着：

您特别关注的 @歌手清羽 刚刚发布了一条新微博

鬼使神差地，苏韫莬手指颤抖着点开了那条推送。

页面跳转。

@歌手清羽 的主页，最新一条微博发布于一分钟前。

没有文字。

只有一张图片。

图片拍的是一张机票。出发地是南方某个繁华城市，目的地是北京。航班时间，就在今晚。登机口，座位号，都清晰可见。

而握着机票的那只手，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在机场明亮的灯光下，像是精心雕琢的艺术品。手腕上戴着一根简单的红绳，上面串着一颗小小的、润白的玉扣。

苏韫莬认得那根红绳。那是慕白十七岁生日时，他跑遍了整个文玩市场，精心挑选送给他的。慕白当时高兴得差点哭出来，说会一辈子戴着。

图片的配文，只有一个简单的月亮表情符号：

清羽的粉丝瞬间蜂拥而至，评论区疯狂刷新：

「啊啊啊哥哥突然回北京？是有临时行程吗？」

「手！舔手！这手也太好看了吧！」

「红绳好熟悉！是清羽一直戴的那条吗？好像从来没摘下来过！」

「月亮是什么意思？晚安吗？」

「哥哥注意安全！等你落地！」

所有的评论都在欢呼和猜测，没有人知道，这条看似平常的、甚至带着点文艺气息的微博，是一把精准无比、淬着冰冷寒意的刀。

它无声地、向特定的人传递着信息：

我知道了。

我来了。

等我。

“咔哒。”

一声极轻微的脆响。

苏韫莬循声低头，发现自己无意识中，竟然将手机屏幕的边缘，捏出了一道细细的裂痕。

那道裂痕，从他苍白的指尖蔓延开去，像极了此刻他濒临崩溃的内心世界。

夕阳终于彻底沉入山脊，最后一丝暖光消失，黑暗如同潮水般迅速淹没天地，也淹没了跑车里死寂的两人。

封烬还在不满地抱怨着什么。

但苏韫莬已经听不见了。

他只觉得冷。

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绝望的寒意。

最后一个……也来了。

用最纯洁无辜的方式，递出了最温柔也最致命的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