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的咆哮撕破荒野的寂静,如同受伤野兽垂死的嗥叫。越野车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疯狂颠簸,每一次剧烈的晃动都像是要把苏韫莬散架的骨头再重新颠簸一遍。他死死抓着前排座椅的靠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随着车辆的每一次转向、每一次规避而失控地摇摆。
车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硝烟味和汗水的酸臭。副驾驶上的“老枪”低垂着头,粗重地喘息着,偶尔因为车辆的猛烈颠簸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他左边脸颊的伤口还在渗血,顺着下颌线滴落在早已被污渍浸透的作战服上。驾驶座上的队员(苏韫莬认出是那个曾架着他离开“灰鸮”基地的精干男人)全神贯注地操控着方向盘,脸色铁青,嘴唇紧抿,额角有汗水不断滑落。
没有人说话。只有引擎的嘶吼、轮胎碾压碎石的声音、以及车外呼啸而过的风声,构成一曲亡命奔逃的单调乐章。
苏韫莬透过后窗那布满蛛网裂痕的玻璃向外望去。安全屋方向那片冲天的火光和浓烟已经变成了地平线上一个微小的、跳动的光点,如同地狱的余烬,正在被无边的黑暗迅速吞噬。追兵的车灯早已消失在身后的夜色中,不知是被甩脱了,还是选择了其他路径包抄。
暂时的安全,并未带来丝毫松懈,反而让车厢内的气氛更加凝重。这种寂静,比之前的枪林弹雨更让人心悸。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老枪”还有没有预设的目的地。更不知道,这次内部突如其来的毁灭性袭击之后,他们还能信任谁,还能去哪里。
车辆驶离了土路,冲进了一片更加荒芜的草甸。齐腰深的枯草不断刮擦着车身,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车速不得不慢了下来。
“头儿,这样不行。”驾驶员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干涩,“车况很差,油料也不多了。我们需要找个地方隐蔽,处理伤口,重新规划路线。”
“老枪”缓缓抬起头,他的脸色在仪表盘微弱的光芒下显得异常苍白。他看了一眼后视镜,苏韫莬能感觉到那目光短暂地扫过自己。
“往前再开五公里,有一处废弃的护林站。”“老枪”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虚弱,但依旧保持着决策者的冷静,“我们在那里停留两小时。注意警戒,防止追踪。”
“明白。”
越野车再次提速,在荒草中艰难地穿行。
苏韫莬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极度的紧张和后续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浑身无处不在的疼痛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他想起了陈医生最后将他推出来的那个背影,想起了安全屋里那些倒下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茫然。
这些人,因他而死,或者说,因争夺他、保护他而被卷入这场杀戮。他的存在,本身就像是一个灾厄的源头。
大约二十多分钟后,车辆缓缓停稳。
“到了。”
苏韫莬睁开眼,看向窗外。月光下,一栋低矮的、几乎完全被荒草和藤蔓吞噬的木石结构建筑孤零零地矗立在林间空地上。窗户大多破损,屋顶也有部分坍塌,显得破败而阴森。
“老枪”率先下车,动作因为伤痛而有些迟缓,但他依旧警惕地持枪扫视着四周。驾驶员也迅速下车,检查车辆受损情况和周围环境。
“下车,动作快。”“老枪”对车内的苏韫莬低声道。
苏韫莬推开车门,冰冷的夜风瞬间灌入,让他打了个寒颤。脚下是松软潮湿的泥土和腐烂的落叶。他跟着“老枪”和驾驶员,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那栋废弃的护林站。
木门早已腐朽,一推就倒。里面空间不大,充斥着浓重的霉味和动物粪便的气息。月光从破损的屋顶和窗户照射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破碎的光影。
“检查一下。”“老枪”靠在门框上,对驾驶员吩咐道,他自己则似乎连站直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驾驶员点头,迅速而专业地检查了护林站的几个房间,确认没有危险和其他人活动的痕迹。
“安全。”
“老枪”这才松了口气,身体晃了一下,几乎要栽倒。驾驶员连忙上前扶住他,将他搀扶到屋内一个相对干净、背风的角落坐下。
“我没事……先处理他的伤。”“老枪”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和可能存在的其他伤处,对驾驶员说道,目光却看向了站在门口、有些无措的苏韫莬。
驾驶员犹豫了一下,还是先拿出急救包,开始为“老枪”清理和包扎脸上的伤口。伤口很深,皮肉外翻,需要缝合,但眼下条件显然不允许,只能进行简单的清创止血。
苏韫莬默默地走到屋子另一边,靠墙坐下,蜷缩起身体。夜晚山间的寒气透过单薄的便装渗入肌肤,让他忍不住微微发抖。他看着驾驶员在月光下为“老枪”处理伤口那专注而熟练的动作,看着“老枪”即便在剧痛下也只是紧抿嘴唇、一声不吭的忍耐,心中五味杂陈。
这些人,和他之前接触过的所有人都不同。顾言澈他们的“保护”带着私欲和占有,“灰鸮”的控制冰冷而非人,而“老枪”他们……更像是一部精密而高效的战争机器的一部分,为了任务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包括牺牲自己。这种纯粹基于职责和命令的“保护”,让他感到一种别样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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