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为仙 第107章 虽败犹荣

酒店房间内，黄清璃轻轻关上房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长长舒了一口气。

“呼，还好我溜得快！”想起刚才那老者在医馆内从世外高人秒变热情药贩子的画风突变，他至今仍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这番遭遇也并非全无收获。

“三千大宇宙……原宇宙一年，那里竟过去千年……”他低声咀嚼着这几个字，眼中闪烁着惊奇与思索的光芒，“这简直是为修炼者开辟的通天之路啊。”

“难怪局里能有那么多顶尖强者坐镇。真是有意思，日后若有机会，定要深入了解一番，说不定……”

他摇了摇头，将这份憧憬暂且压下。当前最重要的，还是脚踏实地提升自身实力。

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杭州城的璀璨夜景，心思已然沉静下来。

“反正李晶他们已经成功晋级三十二强，按照赛程，接下来一个星期都是其他组别的比赛，没有我们武仙的赛事。”

“正好，趁着这段难得的空闲，我得抓紧时间继续修炼，巩固境界，顺便再琢磨琢磨新得的那些炼器材料。”

念头既定，他便不再犹豫，转身回到房间中央，盘膝坐下，很快便进入了物我两忘的深层修炼状态。

周身灵气如同受到无形牵引，缓缓汇聚而来，融入他的经脉丹田，循环不息。

……

一周时间，在修炼中悄然流逝。

当黄清璃再次跟随武仙战队踏入体育馆时，气氛已然与之前的小组赛截然不同。

三十二强联赛的横幅高悬，场馆内的观众席更是座无虚席，声浪滔天。

巨大的环形全息屏幕悬浮在空中，清晰地映照出中央那片更加宽敞、防护更为森严的单一主赛台。

空气仿佛都凝固着更为紧张和肃杀的气息，每一场比赛都关乎着能否更进一步，冲击更高的荣誉。

今天的规则简单而残酷：每个战队派出一名队员，仅进行一场对决。

胜者，其队伍晋级十六强，败者，则直接淘汰，没有任何复活赛的机会。

一战定乾坤！

武仙战队的休息区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所有队员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李晶和黄清璃，等待着出战人选的最终决定。

这不仅关乎实力，更关乎策略和士气。

李晶眉头紧锁，目光在几名实力较强的队员身上逡巡，正欲开口点名，一旁的黄清璃却忽然出声，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这一场，让陈明辉上。”

“什么？！”

此言一出，不仅队员们愣住了，连李晶都露出了错愕的神情。

陈明辉更是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惊慌，手指下意识地指向自己，声音都有些变调：“我……我？黄馆主，这……这可是三十二进十六的关键战啊！我……我能行吗？”

不是他缺乏勇气，而是深知责任重大。

队伍一路拼杀到现在，何等不易，若是因为他而止步三十二强，他根本无法原谅自己。

黄清璃走到陈明辉面前，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仿佛能看穿他内心的忐忑：“还记得你第一次上台混战时的样子吗？那时没人看好你，但你赢了。”

“武者之道，境界固然重要，但临场的意志、决心以及对胜利的渴望，往往更能决定胜负。”

他拍了拍陈明辉的肩膀，语气坚定：“相信自己。你的韧性，你的拼劲，是队伍现在最需要的。不要去想输赢，只想着一件事——把你所有的力量，毫无保留地挥洒在赛台上！让所有人看到你的武道！”

黄清璃知道，今天面对的队伍，无论派谁上都会输，因此恰好是武仙的光荣之战。

陈明辉看着黄清璃那充满信任的眼神，听着他那沉稳有力的话语，心中的慌乱如同被阳光驱散的迷雾，渐渐平息。

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底涌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他用力抿了抿嘴唇，眼眶甚至有些发热，最终重重点头，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我上！”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手中那柄黄清璃亲手炼制的苗刀，大步走向选手通道。

他的步伐从一开始的微微颤抖，迅速变得沉稳有力。

既然黄馆主如此信任他，他绝不能辜负这份期望！就算输，也要输得拼尽全力！

当陈明辉踏上那光芒汇聚的赛台时，他的对手——一名来自北方某知名武馆、身材同样精悍、气息沉凝的青年武者——也已就位。

两人互相抱拳行礼，目光在空中碰撞，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战意。

裁判一声令下，比赛正式开始！

“轰！”

两股强悍的气血几乎同时爆发开来！如同两座压抑的火山骤然喷发！

陈明辉的对手，同样是一位铁骨境中期的武者，使用的是一柄厚背砍刀，刀势沉稳凶悍，显然经验极为老道。

两人没有任何试探，一上来便展开了最为激烈的对攻！

“铛！铛！铛！嗤啦——！”

苗刀与砍刀疯狂交击，碰撞出震耳欲聋的金铁轰鸣和刺目的火星！

淡黄色的气血之力包裹着陈明辉的刀锋，他将他所学的刀法施展到极致，刀光如匹练，时而迅疾如风，绕着对手疯狂切削；时而势大力沉，硬碰硬地格挡劈砍。

他的对手则如磐石般稳固，刀法大开大合，力量惊人，每一次碰撞都震得陈明辉手臂发麻，虎口生疼。

两人的身影在巨大的赛台上高速移动、交错、分开，又再次狠狠碰撞在一起！气血奔涌之声如同擂鼓，脚步踏地之声沉闷有力。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主席台上的解说员语速极快，声音亢奋地通过扩音器传遍全场：“精彩！太精彩了！

武仙战队的陈明辉选手攻势非常主动！

但他的对手，‘北岳武馆’的孙磊选手防守得更是滴水不漏！两人都是铁骨境中期的好手，这真是一场势均力敌的龙争虎斗！”

上空的全息大屏幕清晰地捕捉着两人的每一个动作特写，每一次惊险的闪避，每一次凶狠的对劈，都引得看台上数万观众发出阵阵惊呼和浪潮般的喝彩。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陈明辉开始逐渐落入下风。

他的对手不仅力量稍胜半筹，战斗经验似乎也更加丰富，总能提前预判陈明辉的变招，并且刀势之中蕴含着一股阴柔的震劲，不断透过双刀交击传导而来，消耗着陈明辉的体力和气血。

陈明辉被打得节节后退，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混合着飞扬的尘土浸湿了他的练功服，呼吸也变得越发急促沉重。

“武仙”休息区内，所有队员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李晶双拳紧握，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赛台上，陈明辉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向后急退两步，强行拉开一点距离，随即双手握紧苗刀，体内残存的气血毫无保留地疯狂注入刀身！

“嗬啊！”他发出一声嘶哑的怒吼，苗刀刀锋上的淡黄色气血骤然变得耀眼起来！

“——裂空斩！”

他手臂急速挥动，猛地向前劈出三道半月形的、凝练无比的淡黄色气血刀芒！

刀芒撕裂空气，发出凄厉的尖啸，呈品字形向着对手疾飞而去！

这是他压箱底的武技，威力极大，但对气血的消耗也同样巨大！

然而，他的对手孙磊似乎早有预料，眼中精光一闪，竟不闪不避！

他低喝一声，周身气血轰然灌注于厚背砍刀之上，那砍刀瞬间蒙上一层土黄色的厚重光华！

“——破岳！”

他怒吼一声，砍刀自上而下，以一记简单粗暴却力沉千钧的竖劈，悍然斩向那三道刀芒！

“轰！轰！轰！”

三声剧烈的爆炸几乎同时响起！土黄色与淡黄色的气血能量疯狂对撞、湮灭，产生的冲击波将赛台地面的灰尘猛地向四周吹散！

孙磊被震得踉跄后退了三步，握刀的手臂微微颤抖，虎口已然崩裂渗血，但他终究是硬生生接下了这三道凌厉的斩击！

而就在他旧力刚尽、新力未生，身形微微不稳的刹那，陈明辉竟借着爆炸的掩护，如同扑食的猎豹般俯身疾冲而出！

他将最后一丝气血凝聚于左拳，拳头之上淡黄色光芒闪烁，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直捣孙磊的腹部空档！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好！”武仙休息区有人忍不住叫出声！

但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那孙磊看似身形不稳，却在陈明辉拳头即将及体的瞬间，腰肢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一拧，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志在必得的一击！

同时，他的右腿如同钢鞭般借着旋转之势悄然扫出，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嘭！”

一声闷响！

陈明辉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得一股巨力狠狠撞在胸腹之间，五脏六腑仿佛瞬间移位，剧痛袭来！

他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被这一记凌厉无比的扫腿直接踹得倒飞出去五六米远，重重摔落在坚硬的赛台边缘！

“噗——！”一口殷红的鲜血抑制不住地从他口中狂喷而出，洒落在赛台之上。

他单膝跪地，用苗刀死死拄着地面，才勉强没有彻底倒下，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火辣辣的疼痛。

“明辉！”武仙战队所有人心头一紧，失声惊呼。

孙磊缓缓站直身体，虽然气息也有些紊乱，手臂仍在轻微颤抖，但明显仍有余力。

他看着艰难支撑的陈明辉，眼中闪过一丝敬意，但更多的却是属于武者的冷静与决绝。

他一步步向陈明辉走去，准备结束这场比赛。

陈明辉抬起模糊的视线，看着步步逼近的对手，又仿佛看到了休息区内队友们焦急担忧的面孔，看到了台下黄清璃平静却深沉的的目光。

不甘、愧疚、愤怒……种种情绪最终化为了一股疯狂的执念！

“不能输……我不能就这样输掉……为了武仙……为了相信我的人……”

他猛地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眼中闪过一抹不正常的血红！

他竟然开始疯狂地、不顾一切地压榨催谷体内已然枯竭见底的气血，甚至不惜动摇根基！

丝丝缕缕的血气从他毛孔中渗出，将他染成了一个“血人”！

“他疯了？！这样他自己没命的！”李晶脸色大变，就要冲上台去阻止。

但就在这时，陈明辉将所有燃烧潜能换来的、狂暴而不稳定的气血，如同百川归海般，尽数灌注到了手中的苗刀之中！

那苗刀似是无法承受如此庞大的力量，发出一阵阵嗡鸣，刀身剧烈震颤，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极不稳定的血黄色光芒！

与此同时，孙磊也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他脸色凝重至极，同样毫不犹豫地将自身全部气血注入厚背砍刀，刀身土黄色光华暴涨，如同山岳般凝实！

呃呀呀呀呀！！！

两人同时发出一声震天怒吼，如同两颗流星，拖着耀眼而决绝的气血尾焰，向着对方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这是毫无花哨的、意志与力量的最终对撞！

“轰隆——！！！”

两柄蕴含了两人全部力量的兵器，狠狠对撞在一起！

一声远超之前任何一次碰撞的恐怖巨响猛然炸开！

一个混杂着血黄与土黄双色的气血光球瞬间膨胀开来，随即化作一道狂暴无比的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向着四周疯狂扩散！

赛台周围的防护能量场发出刺耳的嗡鸣，明灭不定！

看台上数万观众被那强烈的光芒和气浪冲击得下意识闭上了眼睛，或用手臂遮挡面部，惊呼声此起彼伏！

当一切缓缓平息，光芒散尽，观众们迫不及待地睁眼望向赛台。

只见赛台中央，两人的兵器都已脱手飞出，斜插在远处。

陈明辉双手撑地，跪倒在赛台上，浑身衣衫破损不堪，布满了细密的伤口和血迹，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身体摇摇欲坠，显然已到了极限的极限。

而他的对手孙磊，虽然也半跪在地，嘴角挂着血丝，握刀的右臂不规则地扭曲着，显然也受了不轻的伤，但他眼神依旧锐利，挣扎着，用左手支撑着身体，竟然缓缓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看着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陈明辉，左拳缓缓握紧，虽然微弱却依旧坚定的土黄色气血再次开始汇聚。

他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向陈明辉，准备发出最后一击，结束这场惨烈的战斗。

所有观众都屏住了呼吸，武仙战队众人面露绝望。

就在孙磊的拳头即将挥出的那一刹那——

“认输。”

一个平静却清晰无比的声音，穿透了体育馆的喧嚣，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黄清璃不知何时已离开了休息区，站在了赛台边缘。

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一片沉静。

孙磊的拳头硬生生停在了半空，疑惑地看向裁判。

裁判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确认了认输有效。

整个体育馆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黄清璃身上。

黄清璃坦荡的，一步步走上赛台，无视了周围各种惊诧、不解、惋惜的目光。

他走到陈明辉身边，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他搀扶起来。

此时的陈明辉，意识已然有些模糊，但泪水却混合着血水，无法抑制地从眼角滑落，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喃喃着：“对不起……我输了……对不起……”

黄清璃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数万观众，他的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回荡在寂静的体育馆内：

“各位，我们是从江城来的武仙战队。”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身边几乎站不稳的少年身上。

“他，这个家伙，叫陈明辉，今年只有十七岁，还只是个高中生。”

“也许很多人会不理解，为什么我们要派一个如此年轻的队员来打这场关键的战斗，为什么他明明实力不占优，却要拼到如此地步，甚至不惜动摇武基。”

“那是因为，我知道今天的对手，无论派谁上场我们武仙都会输，所以我们想让我们最具年轻的力量上阵。他，今天站在这里，拼尽一切，为的不仅仅是胜利，更是想用他的拳头，他的刀，他向所有人证明一件事——”

黄清璃的声音微微提高，带着一种深沉的情感：“他曾经胆子太小，太无用，曾经无数次受到过的欺辱，小混混霸凌他，同学欺负他。生活费被抢，书包被当球踢，将他的尊严踩在地上，身边的人都觉得他是个废物。但是，他来到了我们“武仙”，选择走上了武者这条路！”

“他曾经怀疑过自己，凭什么别人可以欺负他，为什么别人要欺负他？”

“他学武，不是为了欺负别人，而是为了告诉自己，告诉所有人。现在，他不想再做从前那个可以任人拿捏、欺负的小子！他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和汗水，挺直腰杆，站在这个全国瞩目的赛台上！”

“他做武者，是为了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将每一分力都藏于刀锋之上，是为了好好保护自己、乃至保护这片土地上一切美好事物的力量！”

“今天，他输了，也是我们武仙输了，输给了实力更强的对手。”

“但是——”

黄清璃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声音铿锵有力，“我们也没有完全输，我们没有输掉我们的武道！没有输掉他身为武者的尊严和信念！”

“这份拼到最后一刻也绝不放弃的精神，比他拿到的任何名次都更加珍贵无比！”

“这，就是我们武仙的武者！这，就是武仙的陈明辉！”

他的话音落下，整个体育馆陷入了短暂的极致寂静。

落针可闻。

场内，无论任何人，似乎是在等着某种回应，似乎……。

不知过了许久，是谁率先鼓了一下掌。

紧接着，第二下，三下……如同星星之火，瞬间燎原！

雷鸣般的掌声如同山呼海啸般猛然爆发，瞬间席卷了整个体育馆！

无数观众自发起立，用力地拍着手掌，许多人眼中都闪烁着动容的光芒。

“好样的！” “陈明辉，加油！” “武仙战队，好样的！” “虽败犹荣！”

热烈的欢呼声、呐喊声、掌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股温暖的洪流，涌向赛台中央。

就连站在一旁、刚刚取胜的孙磊，以及他的队友们，也都面露肃然起敬之色，真诚地为之鼓掌。

胜负在这一刻似乎已经不再重要，武道精神的绽放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陈明辉在黄清璃的搀扶下，听着这震耳欲聋的掌声与呐喊，模糊的视线望着台下那些为他欢呼的陌生面孔，泪水虽然在流，但嘴角却艰难地、慢慢地向上扬起了一个细微的弧度。

黄清璃扶着他，在所有目光的注视下，一步步缓缓走下赛台。

他们的背影，在漫天掌声和灯光映照下，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这一刻，胜负已定，但武仙战队和陈明辉的名字，却以另一种方式，深深地刻在了所有人的记忆中。

这一刻，他……

再也不是任人欺负，看不起的小子。

虽败，犹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