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随俗而已，非渣 第229章 武圣的糖与兄长的手

清虚门，镇岳殿偏殿。

沈昀坐在窗边，手中捧着一卷杂记，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窗外云卷云舒，一如他此刻难以平静的心绪。几个时辰前，一名负责往来传递消息的杂役弟子，因不知内情，见他时常站在殿外远眺，便多嘴说了一句“门主真是厉害，为了给您出气，带着全门上下和王都周家打起来啦，听说场面可吓人了”，这才让他心生不安，取出了沈沅留给他的遮天镜。

镜中看到的王都惨状，那冲天的气血、崩碎的法光、沈沅三拳震杀化神老祖的冷酷身影，以及她临走前那句轻飘飘却注定让周家万劫不复的“继续打”……这一切都如同巨石投入他本已渐趋平静的心湖，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知道阿沅是为他出气，也知道周家咎由自取，自己那十三年的隐忍与屈辱，并非虚假。可那般血腥屠戮、伏尸遍野的场景，以及可能因此引发的更大动荡，终究让他这习惯了清静、骨子里并不喜争斗的人，感到一阵强烈的不适与深切的担忧。他并非怜悯周家，而是不愿见到妹妹因他之故，双手沾染过多血腥，甚至卷入更复杂的纷争。

殿外传来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脚步声，带着一种与来者身份极不相符的迟疑和……怯意。

沈昀没有抬头，只是将手中的书卷又翻过一页，指尖微微用力，书页边缘起了细微的褶皱。虽然他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玄色的衣角出现在视野边缘，然后停住。沈沅就那样站在那里，像一根沉默的木桩，与几个时辰前在王都上空那个煞气冲天、言定生死的武圣判若两人。她微微低着头，双手背在身后，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眼神飘忽，时不时偷偷抬起眼帘，飞快地瞥一眼沈昀的神色，又迅速垂下，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像极了小时候练功偷懒被抓住时，那副等待发落的心虚模样。

偏殿里安静得能听到灵烛燃烧的细微噼啪声，以及沈沅自己那有些过速的心跳声。

良久，沈昀终是轻轻叹了口气，将那本被他捏出印子的书卷放下，抬眼看向她，目光平静无波：“回来了？”

“……嗯。”沈沅的声音低若蚊蚋，全无半点武圣威严，甚至带着点鼻音。她磨磨蹭蹭地往前挪了两小步，脚尖几乎要碰到榻边，依旧不敢与他对视，只敢盯着他放在膝上的手。

“受伤没有？”沈昀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最平常的问询，一如过往无数个她外出历练归来的日子。

“没有！”沈沅立刻摇头，像是急于证明什么，脑袋晃得像拨浪鼓，甚至下意识地想拍拍胸口保证，但手抬到一半又觉得这动作太过粗鲁，与兄长的雅致格格不入，讪讪地放了回去，指尖蜷缩着。“他们……伤不到我。”她小声补充，带着点武圣应有的底气，却又因眼前的气氛而显得底气不足。

“嗯。”沈昀应了一声，不再说话，只是重新拿起那卷书，目光落在书页上，似乎要继续阅读，周身却散发着一种让沈沅坐立难安的静默。

他这般平静，反而让沈沅更加心慌意乱，仿佛有无数只小爪子在她心里挠。她宁愿兄长像小时候那样，板起脸来训斥她一顿，或者干脆打她几下手心，也好过这样不言不语，让她完全摸不透他的想法，这种不确定感比面对千军万马还要难受。她是不是做得太过火了？兄长是不是觉得她太过残忍？是不是……讨厌她了？一想到兄长可能会因为她的行为而流露出失望甚至厌恶的神色，沈沅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开来，比硬接周凤舞全力一击还要难受千万倍。

“哥……”她终于忍不住，又往前蹭了蹭，几乎要挨到沈昀的坐榻边，声音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混合着委屈、害怕和讨好的颤抖，“我……我把欺负你的人，都教训了。那个周凤舞，我三拳就打死了，还有周家……”她急切地想要陈述自己的“战绩”，仿佛这样能证明自己的价值，证明自己有能力保护他，从而换取他一丝半点的认可。

沈昀翻书的动作微微一顿，浓密的眼睫垂下，遮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却没有抬头，也没有接话。

沈沅见状，更急了，心头那点因杀戮而起的戾气早已被惶恐取代。她像是变戏法一样，手忙脚乱地从自己的储物法宝里掏出各种各样、灵气逼人甚至散发着法则波动的物件，一股脑地、有些笨拙地堆在沈昀面前的矮几上，瞬间将那原本雅致的矮几变成了一个珠光宝气的“杂货摊”。

“哥，你看，这是从周家宝库里找到的‘万年温玉枕’，据说用万年暖玉心雕琢而成，枕着睡觉最能安神养魂，对修复神魂暗伤有奇效！”她拿起一个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玉枕，语气急切。

“还有这个，‘星辰砂’混合先天庚金淬炼的茶具一套，用它们泡茶，不仅能最大程度激发灵茶的药效，长期使用还能潜移默化地滋养经脉，对你身子好！”她又捧起一套闪烁着星辉与金属光泽的茶具。

“这个‘百鸟朝凤’锦绣图，据说是万年前一位接近飞升的画圣，观摩神兽凤凰涅盘时所绘，内含一丝生死轮回的道韵，挂在静室，你看了一定喜欢……”她展开一幅画卷，刹那间鸾凤和鸣的虚影几乎要透纸而出，霞光万道。

“还有这个‘九窍玲珑心’佩玉，能抵挡心魔侵袭；这个‘八宝转魂瓶’，能温养魂魄；这个……”

她献宝似的介绍着，语气越来越快，眼神亮晶晶地充满期待，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仿佛一个不小心打碎了珍贵花瓶后，拼命想用自己所有玩具来弥补的孩子。那矮几上很快堆起了一座令人瞠目结舌的小山，任何一件拿出去都足以引起元婴修士的疯狂争夺，引发腥风血雨，此刻却像是普通的土产般被她随意堆放，只为了换取榻上那人一个眼神，一句认可。

沈昀看着那堆几乎要闪瞎人眼的“礼物”，又看看沈沅那副小心翼翼、带着浓烈讨好意味、几乎快要哭出来的神情，心中那点因血腥场面而引起的不适和忧虑，忽然就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酸涩又柔软的暖流。他哪里还能生得起气来？这个傻丫头，分明是觉得自己闯了祸，怕他生气，才拼了命地把能想到的、认为最好的东西都搜罗来，用她自己的方式，笨拙地、毫无保留地想要弥补他，哄他开心。她不懂什么委婉含蓄，只知道把自己认为最好的，全都捧到他面前。

他放下那本始终没看进去的书卷，伸出手，没有去碰那些足以让外界疯狂的珍宝，而是轻轻落在了沈沅的头顶。

沈沅浑身猛地一僵，像是被施了定身术，连呼吸都彻底屏住了，只有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写满了难以置信。记忆中，兄长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摸过她的头了。上一次，似乎还是她刚开始炼体，浑身筋骨酸痛得偷偷掉眼泪的时候。

沈昀的手很凉，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温润，动作却很轻柔，像很多年前，安抚那个因为修炼受挫、或是被其他流浪儿欺负后，躲在他怀里小声啜泣的小女孩一样。

“阿沅，”他的声音温和了下来，如同春日融化的雪水，带着抚平一切躁动的力量，“我没有怪你。”

沈沅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像是阴霾笼罩的天空骤然被阳光撕裂，晴空万里。“真的？！”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充满了失而复得的惊喜和如释重负，眼眶甚至有些微微发红。

“嗯。”沈昀点了点头，指尖拂过她略显凌乱、似乎还沾染着些许战场尘嚣的发丝，动作耐心而温柔，“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只是……”他顿了顿，目光沉静地看着她，“下次莫要再那般冲动，也……少造些杀孽。因果循环，终究不是好事。”他终究还是补上了这一句，带着一丝劝诫，却并无责备。

“我记住了！哥，我都听你的！以后你说打我就打，你说停我立刻就停！”沈沅用力点头，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眼神坚定得像是在发下什么天道誓言。只要兄长不生气，不讨厌她，让她往东她绝不往西，让她追狗她绝不撵鸡。

看着她这副全然信赖、毫不设防、仿佛将自己所有的力量和意志都交托出来的样子，沈昀心中一片柔软的酸胀。他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像是要拂去她发间并不存在的灰尘：“好了，把这些收起来吧，我用不上这许多。太过惹眼，反而不美。”

“哦。”沈沅乖乖应声，手一挥，那堆小山般的、足以建立一个小型宗门的珍宝便瞬间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她想了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更重要的事情，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朴素许多、甚至带着凡间烟火气的玉盒，打开后，里面是几块做得十分精致、散发着淡淡桂花清甜气息的糕点，与刚才那些灵光四射的宝物形成了鲜明对比。

“哥，这是……我回来路上，路过一个凡人城镇，看到有卖的桂花糕，我记得……你以前好像，不怎么讨厌。”她将玉盒往前推了推，眼神里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期待和不易察觉的紧张。与之前那些惊天动地的珍宝相比，这盒看似普通的糕点，却似乎承载了她更多、更隐秘的心思。

沈昀看着那盒桂花糕，微微一怔，尘封的记忆被悄然触动，随即眼底漾开一丝真正的、抵达心底的暖意。他记得，那是很多很多年前，他还带着年幼的她在那座破败的红尘院挣扎求存时，偶尔得到几文客人打赏的铜钱，会瞒着秦妈，偷偷买来给她打牙祭的零嘴。他自己其实并不嗜甜，甚至觉得过于甜腻，只是看她吃得眉眼弯弯，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小仓鼠，便也觉得那甜味似乎能冲淡生活的苦涩，心中泛起细微的欢喜。

原来，她还记得。记得那段并不光彩、甚至堪称艰难的岁月里，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属于凡尘的甜。

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拿起一块还带着温润湿气的糕点，轻轻咬了一口。熟悉又陌生的甜腻滋味在口中缓缓化开，带着记忆里久远的、属于凡尘的朴素烟火气，瞬间冲淡了修仙界的血腥与冰冷。

“很好吃。”他轻声道，唇角勾起一抹清浅却真实的弧度。

沈沅看着他吃下糕点，看着他脸上那抹柔和的笑意，脸上终于露出了彻底放松的、灿烂无比的笑容，那笑容纯粹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瞬间驱散了所有属于武圣的威严与煞气。她心满意足地挨着榻边坐下，双手托着腮，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沈昀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糕点，仿佛这是世间最值得凝望的风景，怎么看都看不够。

“哥，你以后就留在清虚门，好不好？哪里都不要去了。”她小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卑微的祈求，“我会保护你，把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你，再也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一下。”我会把整个世界都搬到你的脚下。她在心里默默地补充。

沈昀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慢慢地吃着那块对他而言依旧有些过甜的桂花糕，感受着那黏腻的滋味滑过喉咙。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兄妹二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温柔地交融在一起。殿外，隐约还能听到体修弟子们锤炼肉身时发出的沉闷撞击声和雄浑的呼喝声，充满了力量与生机。而殿内，却是一片劫波渡尽后、恍若隔世的宁静与温情。

过了许久，他才放下吃了一半的糕点，拿起一旁的素帕，仔细地擦了擦手，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他特有的从容与雅致。然后，他抬眼看向窗外那片被清虚门大阵守护着的、湛蓝如洗的天空，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云层，看到了更遥远的过去与未来。

“好。”

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字，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清晰地落入沈沅耳中。

沈沅瞬间眉开眼笑，那双能洞察虚空法则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纯粹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快乐，仿佛得到了整个世界最珍贵、最无可替代的承诺。她用力地点头，像是要把这个字牢牢刻进心里。

至于王都周家的后续，那片尚未平息的血火与哀嚎，那些因南域魔道介入而可能引发的更大规模的地域纷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野心与算计……此刻，都与这偏殿之内的片刻安宁无关了。

沈沅悄悄握紧了拳头，心想，兄长心软，性子静，见不得太多杀戮和纷扰。那以后……若是再有不长眼的敢来招惹，或是需要清理一些碍眼的家伙，便做得更干净、更隐秘些，绝不留下任何痕迹，不让这些污秽之事传到兄长耳中，扰他清净便是。反正，谁敢让兄长不高兴，哪怕只是皱一下眉头，她就有的是办法让对方，以及对方相关的一切，都永远地、彻底地消失。武圣的力量，可不仅仅是用在正面搏杀上的。

当然，这份“贴心”与“周到”，是绝不能让兄长知晓的。她只需要继续做他眼中那个，有点莽撞、但很听话、会给他带桂花糕的妹妹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