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府群英记 第217章 大难不死

仁宗初登大宝，虽然契丹仍需岁贡，但北方无战火，天下暂得安宁。然而西夏却日益强盛，屡有入侵之意。幸赖杨景镇守三关，使其不得寸进。杨景去世后，其子杨宗保继承帅位，屡挫西夏之锋，使边境平稳多年。

不料西夏不甘前耻，自被杨宗保击败后，便密加操练，养兵蓄锐。至这一年秋天，竟举全国之兵四十万，任命赞天王为主帅，牙猜为副元帅，派出大孟洋、小孟洋为先锋，伍须丰为中军统帅，五员大将皆是西戎中的头号英雄。接得王命后，大军直扑巩昌府而来。

巩昌府位于宋西边陲，紧邻凤翔、平凉、延安诸地。西夏军势如破竹，连下数城，直抵绥德，与山西偏头关接壤，形势万分危急。

守关主帅杨宗保几度出战，皆未分胜负。事态严重，只得紧急上表求援。

驿骑连夜兼程，不敢稍停。这日清晨，朝堂设班，百官朝贺毕，有侍官高呼：“若有奏章者出班启奏，无事即退朝。”

话音未落，只见兵部尚书孙秀自武班中迈步出列，高声奏道：“臣接得雄关杨元帅急本——”

殿前侍者接过急本，呈上御案。仁宗展开一看，只见杨宗保亲笔奏章字迹遒劲，带着久在边塞的风霜之气。

“雄关总领、兼管军粮军务大臣杨宗保奏闻：臣奉命镇守三关二十余年，仰赖陛下威德，边境长宁，兵将多年未闻锋镝，百姓得享太平。今西夏主赵元吴野心未死，于七月举兵四十万，分路而来，水陆并进，突入陕西。全境大乱，府县接连失守，如狂涛席卷，直逼绥德，与三关咫尺。臣数次出兵交锋，皆不得寸利。臣年过六旬，精力衰退，恐难独支大局。

乞陛下速选良将，统领劲师，以救危局。又恐隆冬将至，边军衣甲缺乏，三十万件军衣务必早赐，以稳军心。军心若散，雄州之地恐难保全。臣冒死上言，惶惶以待。”

仁宗看罢，眉头紧皱，抬眼问道：“元昊反叛，陷我陕西，诸卿可有良策解此危局？”

话未落，文班中走出一位身披朝服的高官，正是吏部天官文彦博。他执笏至阶前，躬身奏道：

“陛下，三关比邻绥德，是大宋西陲屏障。若非杨元帅坐镇，多年前陕西早成废土，如今绥德告急，边情已迫在眉睫。

然北有契丹，东西要镇皆不可空。曹伟、韩琦、种世衡诸将，各有重任，难以调动。

此时唯有两策：一者，颁旨内外臣工，各举所知贤能，不拘出身，只要武艺卓绝、谋略出众、堪任大帅之职者，立刻起用；二者，迅速招兵募勇，于御教场练成劲旅，候大帅调遣，并赶办冬衣征甲，以解边军之忧。臣以为，唯此两策，可安陛下社稷。”

仁宗点头道：“依卿所奏。”

即刻传旨：文武官员各举贤能；又命孙秀招兵练马，御教场操演十万劲旅，听候调遣。

朝散之后，宫门缓缓闭合。群臣各回衙署，却无人知晓，一场更大的风波正悄悄卷起。

仁宗即位之初，选庞洪之女为昭仪，因而重用庞洪；庞洪的女婿孙秀亦因外戚之力，从通政司一路升至兵部尚书。二人权势炽盛，几与相府并肩。如今西夏用兵，庞洪参机务，孙秀掌兵符，更是权大一时。

西夏自拓跋氏入唐之后，受太宗赐姓李，以臣事唐宋。至赵元吴继位，始僭号称帝，纠合诸部，反复侵扰宋境。与宋连年相争。

狄青自幼家道中落，九岁遭洪水之灾，被冲散骨肉。幸得王禅老祖救上峨眉山，收为弟子，传授奇门韬略。七载光阴一晃而过，少年早已挺拔如松。

这一日，他独坐洞外，看着云雾缭绕，心中感慨。

“父亲虽是武官，却早逝；母亲又在洪水中失散，生死难料。我虽蒙师父收留，习得武艺，可毕竟孤身一人。师父说母亲尚在人世，可这些年音讯全无，叫我如何安心？如今年已十六，血气方刚，本应为国家效力。师父常言‘待时而动’，可究竟要待到何日？”

正思量间，山洞里传来童子呼唤：“师兄，师父请你。”

狄青立即整衣入内，见王禅老祖端坐蒲团，眉宇中似有深意。

“弟子在此，未知师尊有何吩咐？”

王禅老祖抬眼望他，语声清朗：“我观天象，你命中之难已尽。今日便是你离山之时。

你下山，一则在汴京当有故人相认；二则西夏猖獗，你当出山扶宋，这是你的天命。速速下山，不可迟疑。”

狄青闻言，心头一震，鼻中一酸，几滴泪珠悄然滚落。他俯身拜倒，声音微哑：“弟子受师父七年救命养育之恩，如山如海，无以为报。如今恩准下山，原当即赴汴梁，以尽忠国之责……但弟子自幼丧父，九岁遭水患，与母失散，生死不明，七年来夜夜梦中唤娘，心肝欲碎。”

他抬起头来，眼神中满是挣扎与哀求：“师父，弟子不敢妄违尊命，只求容许我先回山西一趟，哪怕只为寻得母亲一骨一发，也好稍慰此生苦念，再奔汴梁，许国以死，万死无悔。”

王禅老祖默然片刻，叹息点头：“你心有孝念，贫道不阻。但山西道途未是良机，你若误入，恐反为命数所绊。贫道已观星推卦，亲人重逢之处，不在故乡，而在汴京。你今赴汴梁，自有天意相引，不必强求绕路。”

狄青闻言，心中一震，默然良久，暗道：“汴梁？难道母亲如今就在汴京？”他迟疑片刻，又想到身上分文不带，不免低声请示：“弟子愿即刻动身，只是山高路远，无钱寸步难行。恳请师父赐个去处之法。”

老祖听罢轻哂，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钱，递至狄青手中：“这是‘子母钱’，乃仙家宝物，每日可化出整整百文，用于途中衣食足矣。但记住，一旦你行至汴京‘汴河桥’，此钱法力自失，不可再用。至于其他——大丈夫胸怀韬略，身怀武艺，还怕什么艰难？”

狄青双手接过，跪地拜谢，忽又仰首笑问：“师父，若能再赐些法术以作护身之术，弟子感激不尽。”

老祖摇头，笑道：“你所学已足以敌万夫之勇，何必再沾仙术？切记天地间靠的不是法宝，而是忠义之心与胆略。去吧，天下事等你来扶！”

狄青再拜三次，起身整束行装，长身挺立，昂然下山。

王禅老祖目送徒儿身影远去，唏嘘自语：“真英雄也，骨中带刚，天命难违。纵有微灾在前，亦能破而后立。”

他唤来童子吩咐道：“七月十五，于汴河桥收回此子母钱，不得有误。”童子领命而去。

狄青一路下山，林影渐远，不觉风声呼啸，耳边轰隆作响，只觉身躯轻腾腾地飘起，眼前白光一闪，再睁眼时，竟已站在一条繁华街市边。

天色已晚，街头灯火摇曳，人声鼎沸。他抬头一看，四字招牌“德安客栈”随风晃动，便举步而入。店主是一对年迈夫妻，见他衣着干净俊秀，以为是哪家书生，不多问便热情招待。

入座后，一桌热菜酒肉端来，香气扑鼻。狄青已七年在山食素，如今重尝荤味，只觉唇齿生津，胃中如火，顿时大快朵颐，将满桌酒饭一扫而光。

店主夫妇在柜后悄悄嘀咕：“这少年长得秀气斯文，却吃得比三五个壮汉还猛，真是稀奇！”

饱餐一顿，狄青正欲起身，忽然想起：自己囊中空空，未曾准备饭钱，不禁一怔，暗道：“罢了，先将子母钱拿出交押。”

不料手一探囊袋，竟觉分量沉重。他惊讶地掏出细看：铜钱一百文，整整齐齐，仿佛天降！

他心中大喜，暗道：“果然仙宝神效，一日百文，正合所需。”于是笑着结账投宿，安心休息。

接下来的数日，他依靠每日产出的百文铜钱，白日赶路，夜宿小店。七日之间，沿街走村，终于一日，踏入开封皇城。

街市林立，车水马龙，狄青缓步行至一座石桥，桥栏雕刻龙纹，桥下流水潺潺，一块青石匾额刻着“汴河桥”三字。

他驻足桥头，心中一阵酸楚：“师父说我在汴河桥会遇亲人，会是母亲吗？母子七载分离，若今朝重逢……”他站在桥边久久不语，心潮翻涌。

此时，天色渐晚，肚中空空。他伸手入袋摸铜钱，猛然一惊：除了那枚本体子母钱，再无分文！

“怎么回事？”他愣住，反复摸索，依然只剩那一枚金钱。

狄青怔怔地立在桥头，忽感一阵寒风拂面，街头灯笼随风摇曳，长桥之上，只他一人孤影，衣襟翻卷。

他低头苦笑：“看来，今日就是命数交汇之时……但亲人未至，盘费已绝，我接下来，又该何去何从？”

桥头风紧，少年身影如松，目中既有坚毅，也藏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