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启：虎君临世 第215章 内部的整合

那几道光来得极快，前一瞬还在天边，几个呼吸间就已逼近野猪岭上空。不是青玄宗那种锐利张扬的剑光，而是更浑厚、带着某种古老韵律的流光，颜色也杂，青的、黄的、灰扑扑的，在渐暗的天幕下显得有些扎眼。

山坳里瞬间落针可闻。刚刚燃起的激昂被兜头浇了盆冰水，所有妖族都绷紧了身体，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威胁性呜咽，望向天空的目光里充满了警惕和不安。连刚被救出来、还没搞清楚状况的苦力们，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凝滞，瑟缩着往一起靠拢。

虎真抬起爪子，做了个下压的手势。他没说话，只是仰着头，金色的瞳孔紧紧锁定那几道开始降低高度、明显是冲着他们这个方向来的流光。纯阳之力在体内悄然运转，提升到化神后期门槛的感知全力张开，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撒向天空。

不是杀意。至少，没有青玄宗修士那种**裸的敌意和贪婪。但那几道流光里蕴含的气息，确实古怪。一种是厚重的、如同山岳般的土行之力，却又不显笨拙；另一种带着勃勃生机，似草木逢春，可内里又隐含着锐利；还有一种最是飘忽，似云似雾，难以捉摸。

不是人族修士常见的路数。但也绝非妖族——至少，不是他认知里这片山林的妖族。

“戒备，但别先动手。”虎真低声下令，声音沉稳，给周围慌乱的同伴吃了一颗定心丸。“灰耳，带苦力和非战斗的兄弟退到后面岩缝里去。石猴，带你的人守左翼。赤离，右边。”

队伍立刻动了起来，虽然紧张，却不再无序。突破后的虎真，一个简单的指令就足以让众妖找到主心骨。

流光在山坳外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落下，光芒敛去，露出四道身影。

看清楚来者，不少妖族都愣了一下。

当先一个，身材异常高大魁梧，几乎抵得上两个石猴，皮肤呈暗沉的青灰色，像是风化的岩石，面容粗犷，头顶甚至有两个小小的、如同石笋般的凸起。他扛着一根粗糙的、像是天然石柱般的武器，眼神沉静地扫视过来。

他旁边，是个穿着由宽大树叶和柔韧树皮简单缝制衣袍的女子，身形窈窕，肌肤是健康的浅褐色，长发如同垂落的藤蔓，发间点缀着几朵小小的、散发微光的白色花朵。她的眼神清澈中带着好奇，手里握着一根翠绿色的木杖。

第三位则瘦削许多，裹在一件灰扑扑的、仿佛由雾气织成的斗篷里，看不清具体样貌，只有兜帽下两点幽幽的蓝光，气息若有若无。

而最后一位，倒是让虎真目光一凝。那是一个老者，身形佝偻，穿着破旧的麻布袍子，手里拄着根歪歪扭扭的木棍，脸上皱纹深得能夹死蚊子。但他头上，却顶着一对明显属于鹿类的、枝杈分明的犄角，其中一只角还断了一小截。更重要的是，这老者身上，散发着纯正的、虽然微弱却层次不低的妖气，而且是虎真从未接触过的、一种温和坚韧的木属妖气。

不是人族。是妖！但绝不是本地妖！

“石岭部族，岩岗。”那高大如石的妖族率先开口，声音嗡嗡的，像石头碰撞。他说话有点慢，但吐字清晰。

“青萝谷，藤烟。”绿衣女子微微颔首，声音轻柔。

灰斗篷的身影微微动了动，一个飘忽不定、难以分辨男女的声音传出：“雾隐川，云影。”

最后，那鹿角老者上前一步，浑浊却并不昏花的眼睛看向虎真，尤其是在他额头和周身那不自觉流淌的纯阳气息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慢慢弯腰，行了一个古怪的、双手交叉抚肩的礼：“林踪旅者，木粟。见过……阁下。您身上，有温暖的光，和‘那位’描述的气息，有些相似。”

‘那位’？描述的气息？

虎真心念电转，面上不动声色，也微微低头回礼：“山野之虎，虎真。不知几位远道而来，所为何事？”他没有自称“虎君”，在这种不明底细的陌生妖族面前，保持一点谨慎和距离是必要的。

自称木粟的老鹿妖直起身，轻轻叹了口气：“为寻一丝燎原之火，也为避一场迫近之风。”

这话说得文绉绉又含糊，石猴在左翼听得直皱眉头。藤烟似乎看出他们的困惑和戒备，温和地解释道：“我们来自很远的地方，跨越了数个人族所谓的‘州府’。一路听闻，这片被青玄宗视为后花园的山野里，出现了一头不凡的白虎，能聚兽，敢抗人，甚至让青玄宗吃了瘪。”她看向虎真，眼中带着探究，“族中长者曾说，真正的王者，不仅有力，更有光。我们感受到您突破时散逸的纯阳之气，虽相隔遥远，却如黑夜灯烛。故而前来一见。”

岩岗补充道，言简意赅：“青玄宗，要搞大动作。不止针对你。我们在来的路上，察觉到他们的人马在多个方向集结，灵力波动异常，像在准备大型阵法或仪式。你们这里，可能是目标之一。”

雾隐川的云影那飘忽的声音接上：“风起于青萍之末。大网撒下时，孤狼难逃。”

信息量有点大。虎真迅速消化着。首先，这些妖族来自远方，似乎是一个或多个不同的部族。其次，他们听说过自己，并且是被自己突破时的纯阳气息主动吸引过来的。第三，他们带来了至关重要的预警——青玄宗不是在简单地追剿他们，而是在策划更大的、可能波及更广的行动。

“你们为何要告诉我这些？”虎真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非亲非故，跋涉千里来送警告？世上没有这么好的事。

木粟老者与藤烟对视一眼，缓缓道：“因为或许，我们也需要一处避风之地，更需要一点……希望之火。古老的盟约早已破碎，各族散落，被人族分割包围，日渐凋零。像阁下这般能站出来，聚拢同族，正面抗衡人族的，太少太少。我们看到了一种可能性。”

岩岗闷声道：“你的力量，很特别。或许，能点燃些什么。”

不是来投靠，更像是……观察？评估？或者说，寻找合作乃至依附的可能？

虎真沉默了片刻。他需要判断，这些陌生妖族是真心还是假意，是机遇还是陷阱。他仔细感知着对方的气息。岩岗厚重踏实，藤烟生机盎然中带着锋锐，云影诡秘难测但似乎并无阴邪，木粟老者则有种历经沧桑的疲惫与真诚。最重要的是，他们身上没有人族那种令他不舒服的奴役烙印或者虚伪气息。

“野猪岭简陋，没什么可招待的。”虎真最终侧开身子，露出通往山坳内的路径，“若是不嫌弃，可进来稍坐，慢慢说。关于青玄宗的大动作，关于你们来的地方，关于……古老的盟约。”

他需要了解更多。如果这些妖族所言非虚，那么眼前的危机，或许也伴随着将“妖族版图”从一个口号，变为更现实东西的契机。但前提是，他得先把自己内部这一摊子，稳下来，搞清楚。

木粟老者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像是松树皮绽开般的笑容：“多谢阁下。”

四名外来妖族随着虎真走入山坳。篝火旁，原本紧张的众妖在虎真的示意下，稍稍放松了姿态，但目光依旧充满审视。救出来的苦力们更是躲得远远的，只敢偷眼瞧这些奇怪的“同类”。

虎真让赤离取来一些干净的泉水和路上采摘的野果。没有客套寒暄，他直接看向木粟：“前辈所说的‘那位’，以及‘古老盟约’，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有，青玄宗的大动作，你们知道多少具体细节？”

木粟捧着水碗，没有立即喝，目光仿佛穿越了篝火，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那是一位……很久很久以前的存在。也是我族传承记忆里，最后一位试图重新凝聚百族的‘守望者’。他曾在星火熄灭前预言，当天穹再裂，至阳复苏之时，或许会有新的火种出现。”他看向虎真，“您的纯阳之体，与预言中描述的‘至阳’特征，有相似之处。当然，预言缥缈，我等不敢妄断。但您的作为，让我们看到了守望者当年想做而未成之事的影子。”

“至于古老盟约……”藤烟接过话头，声音带着一丝怅然，“那是妖族鼎盛时期，百族共立的山海之誓。划疆而治，互通有无，共御外侮。可惜，早已名存实亡，只剩下一些零星碎片，在像木粟长老这样的古老血脉传承者记忆中，或是某些遗迹石刻里。”

岩岗道：“人族称我们为妖，视作禽兽。他们忘了，或者根本不愿承认，在更古早的年代，这片天地，并非他们独享。”

云影的飘忽声音仿佛从雾气中渗出：“青玄宗的动作，我们也不尽知。但雾隐川对灵脉波动敏感。他们似乎在以黑风峡为核心，勾连附近几处小灵脉，布设一个庞大的阵法。目的不明，但所需灵力浩大，绝非寻常。”

虎真眉头紧锁。黑风峡是青玄宗在这一带的老巢，他们经营多年，以那里为核心布阵，想干什么？镇压？炼化？还是召唤什么东西？联想到白石谷矿脉深处那诡异的“阳炎故道”和金红晶石，他总觉得这其中有关联。

“你们部族，现在情况如何？”虎真换了个问题。

藤烟苦笑一下：“青萝谷隐蔽，尚能苟安，但资源日渐匮乏，年轻一辈几乎没见过谷外的天空。石岭部族擅长控土，躲在地底深处，也如同囚徒。雾隐川……云影他们一族，人最少，也最神秘，生存更为不易。至于木粟长老所在的林踪鹿族……迁徙频繁，更像流浪者。”

都是一些在夹缝中艰难求存的妖族部落。虎真听明白了。他们前来，有预警的成分，但更多的是在绝望中看到一点火星，想来确认这火星能否真正燃烧起来，值不值得他们冒险靠近，甚至投入。

“我明白了。”虎真点点头，没有立刻承诺什么。他站起身，看向山坳里所有注视着他的目光——有一直跟随他的老兄弟，有新救出的同胞，也有这四位远道而来的陌生妖族。

“青玄宗想搞大动作，想把我们一网打尽。”虎真的声音在山坳里回荡，“我们刚想站稳脚跟，画出自己的地盘。现在，有远方的同胞带来了警告，也带来了……另一种可能。”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但不管未来是联手还是各自为战，首先，我们得能活下去，得有撑过接下来狂风暴雨的力气！野猪岭，从今天起，不再只是一个临时窝点！”

他指向岩岗：“岩岗兄弟，石岭部族擅长控土，可否帮忙，在关键处构筑一些隐蔽的防御工事和地下通道？不用多精巧，结实、隐蔽就行。”

岩岗愣了一下，没想到虎真这么快就提出具体请求，他看了看木粟，见老者微微点头，便沉声道：“可。需要时间。”

“藤烟姑娘，青萝谷精通草木，能否协助我们，在外围布置一些预警和迷惑性的植被？还有，这些新救出来的同胞，多有伤病虚弱，可否看看有无草药可用？”

藤烟眼睛微微一亮，对于能被认可并委派擅长之事感到些许欣然：“我尽力。”

“云影阁下，雾隐川手段玄妙，侦查预警一事，还需多多借重。”

灰斗篷下的蓝光闪烁了一下，飘忽的声音传来：“可。”

最后，他看向木粟老者：“木粟前辈见多识广，关于青玄宗可能的大阵，关于古妖遗事，还请多多指点。另外，内部诸多事务杂沓，也需前辈帮忙梳理安定。”

木粟深深看了虎真一眼，这头年轻的白虎，不仅有力量，更有一种迅速把握关键、并试图将一切可用之力整合起来的本能。他缓缓点头：“老朽义不容辞。”

简单的分工，却是一个开始。将外来者纳入临时的协作体系，赋予他们责任，远比空洞的客套或猜忌更有用。

“石猴，灰耳，赤离。”虎真看向最初的班底，“带着兄弟们，配合几位远客，把咱们这个窝，尽快弄得像个样子！巡逻、狩猎、训练，一样不能松！我们要让青玄宗知道，想啃下我们，得崩掉他们满口牙！”

“是！君上！”

士气再次被调动起来，这一次，少了几分盲目激昂，多了几分沉甸甸的务实。

整合，在外部压力迫近的阴影下，以一种略显生硬却高效的方式开始了。不同来源的妖族，开始为了同一个生存的目标，尝试着协作。

夜色渐深，山坳里却比以往更加忙碌。岩岗带着几个力气大的本地妖族，开始在山体侧面的软土处挖掘；藤烟轻盈地行走在林地边缘，手中木杖点过之处，草木似乎生长得更加茂盛且规律；云影的身影时隐时现，在外围布下一些难以察觉的雾痕；木粟则坐在篝火旁，对着一脸求知若渴的灰耳，讲述着一些基础的妖族符文辨识和灵力感应常识……

虎真站在高处，看着这一切。内忧外患，远方的神秘预言，迫在眉睫的威胁，陌生的盟友……千头万绪。

但当他目光扫过那块被小心放在一旁、依旧散发着温润光泽的金红晶石时，心中那团纯阳之火，静静燃烧。

就在这时，负责在更高处了望的妖族又一次连滚带爬地冲下来，这次脸色比上次还白，声音都变了调：

“君……君上！南边！南边山林里，突然出现好多……好多眼睛！绿莹莹的，漫山遍野都是！正在朝我们这边移动！速度不快，但是……数量太多了！根本数不清！”

不是天上的流光，是地面！漫山遍野的绿色眼睛？

虎真猛地转头，纯阳之力灌注双目，望向南边沉沉的黑暗。夜色如墨，但在他的视野里，远处的山林轮廓中，确实开始浮现出密密麻麻、如同鬼火般的绿色光点，沉默而有序地涌动着，如同一片绿色的潮水，向着野猪岭，漫溢而来。

刚刚开始整合的内部，尚未验证的临时盟友，神秘的青玄宗大阵预警……

现在，又多了一片无声迫近的、未知的“绿色潮水”。

这个夜晚，注定了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