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隐山,晨雾未散,沁着草木的清香。
岑婆如往常一般,提着食盒,走向漆木山闭关的洞府。
远远地,她便瞧见洞府外的大石上,竟坐着一个人影。
一身红衣,墨发高束,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孤寂。
她心下疑惑,走近些再看,手中食盒差点惊得掉在地上!
相夷?!
这孩子,何时回来的?竟然到了云隐山,不去见她这个师娘,也不吭声,就一个人傻坐在这里?
一股混杂着关切与责备的火气地冒了上来!
岑婆放下食盒,顺手抄起旁边的一根柴棍,几步冲上前,声音带着惯常的泼辣:李相夷!你个臭小子!回来了不吭声是吧?躲在这里当石头?看我不打你!
那红衣身影猛地一颤,像是从一场大梦中惊醒,缓缓回过头来。
就在他回头的瞬间,岑婆举着柴棍的手僵在了半空。
只见她那向来骄傲飞扬的徒儿,此刻竟是眼眶通红,眸中翻涌着她看不懂的痛苦、孺慕,与一种……近乎脆弱的狂喜。
他就那样看着她,嘴唇微微颤抖,像是跋涉了万水千山、受尽委屈的孩子终于见到了至亲,哽咽着,几乎用尽力气喊了一声:
师娘……
这一声,带着破碎的哭腔,瞬间击碎了岑婆所有佯装的怒气。
她手里的柴棍一声掉在地上。
哎哟,我的相夷……这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岑婆顿时慌了手脚,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连忙上前,想替他擦泪又觉不妥,只能心疼地拍着他的臂膀。
这边的动静也惊动了洞府内的漆木山。
他皱着眉走出来,口中还念叨着:老婆子,吵吵什么……话说到一半,他的目光也定格在石头上面容悲恸的李相夷身上,不由得愣住。
相夷?
李相夷的目光从师娘脸上,移到了师父身上。
看着师父硬朗的模样,想到前世师父因他而死,十年的情感如火山爆发,泪水决堤。
重生来的惶恐终于落到了实处。
他猛地从石头上滑下来,几乎是踉跄着扑到漆木山面前,一把抱住师父,将脸深深埋在师父肩头,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泣不成声。
师父……师父……我对不起您……
漆木山和岑婆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汹涌得近乎绝望的悲痛弄得懵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皆是茫然与深切的心疼。
好了好了,多大的人了,哭什么?漆木山有些不自然地拍着徒弟的背,语气依旧硬邦邦,动作却带着笨拙的安抚,天塌下来有师父顶着!不就是半年没见吗?男子汉大丈夫,像什么样子!
半年?
李相夷埋在师父肩头,泪水更加汹涌。
对他而言,是生死相隔的十年,是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无尽悔恨!是如今失而复得、生怕这只是一场幻梦的巨大惶恐!
他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这十年的思念与悔恨都宣泄出来。
漆木山和岑婆只当他在外经历了难以想象的磨难,一边心疼,一边又觉得这孩子今日情绪实在反常得厉害。
就在这混乱又温情的时刻,一道清脆又带着几分急切与探寻的女声,如同山间清泉,击碎了凝重的空气:
请问……李相夷是在这里吗?
三人同时循声望去。
只见山道尽头,一位身着红衣、容貌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翩然而立。
她气息微喘,云鬓稍乱,显然是急着赶路上山,然而一双灵动慧黠的眸子,依旧清澈明亮。
赵敏看着眼前这超乎想象的一幕,目光先是惊讶地落在李相夷通红的眼眶和未干的泪痕上,心头不由得一紧。
随即,一股混合着心疼与好笑的神情浮上她的脸颊。
她家那位向来风流倜傥、处处要强的夫君……这是……在对着长辈撒娇哭鼻子?
那熟悉的声音如同一道光照亮了李相夷混乱的世界。
他猛地从师父肩头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还带着未散的水汽,茫然地循声望去。
当视线触及山道尽头那抹红色的倩影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敏……?
他喃喃低语,随即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眼中瞬间爆发出无法言喻的狂喜。
什么前世悲苦,什么愧疚难当,在这一刻都被眼前真实存在的她驱散!
他下意识就要推开师父,像只终于找到主人的大型犬类,张开手臂就要冲过去。
然而,他脚步刚动,一只苍劲有力的大手就牢牢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力道沉稳,硬生生将他定在了原地。
站住!漆木山沉着脸喝道,眉头紧锁。
他看看眼前这哭得眼睛鼻子通红、一见到人家姑娘就魂不守舍的徒弟,再看看山道那边容貌气度皆是不凡的陌生女子,心中警铃大作——这小子,莫不是学坏了,招惹人家小姑娘,被人找上门来了?!
岑婆也反应过来,一个箭步上前,与漆木山形成合围之势,把李相夷挡在身后,活像老母鸡护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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