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土惊尘 第49章 白狼部的抉择

枯树林的厮杀声像被狂风卷起的碎石，狠狠砸在黑夜里。周武的左臂已被马刀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顺着甲胄的缝隙往下淌，在地上积成一小滩暗红的印记。他却仍死死握着长枪，枪尖斜指地面，将最后五名亲兵护在身后——那是他从中原带来的弟兄，每一个都不能折在这里。

“姓周的！再撑下去也是死！放下武器，老子还能留你个全尸！”盐帮头目坐在马背上，手里的短刀滴着血，狼头刀柄在月光下泛着狰狞的光。他身后的四十多个盐帮成员呈扇形散开，刀刃在火把的映照下晃得人睁不开眼，而巴雅尔派来的十几个牧民骑手，则骑着马在外侧游走，马蹄反复踏过地面的枯树枝，“咔嚓”声混着血腥味，呛得人喉咙发紧。

周武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刚要开口，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狼啸——那是白狼部独有的集结号，尖锐却充满力量，像一道惊雷劈开夜空，瞬间压过了战场上的喧嚣。盐帮成员们下意识地停住动作，纷纷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连马背上的巴雅尔骑手都绷紧了脊背。

月光下，一队骑手如疾风般奔来，马蹄扬起的尘土被火把照得通红，远远望去像一条燃烧的火龙。为首者正是额尔敦，他身披鞣制得发亮的黑色皮甲，领口缀着白狼部的银质图腾，腰间挂着那柄传了三代的图腾弯刀，刀鞘上的狼毛在夜风里轻轻晃动。他身后的三十名白狼部骑手，每人手里都举着一根燃烧的桦木火把，火光将整片枯树林照得亮如白昼，连地上的草叶都能看清脉络。

“巴雅尔！你可知背叛部族、勾结盐帮，是白狼部的死罪！”额尔敦勒住马缰，声音像从胸腔里滚出来的惊雷，震得人耳膜发颤。巴雅尔的骑手们顿时乱了阵脚，有人悄悄将马刀插回刀鞘，眼神里满是慌乱——他们都是白狼部的牧民，额尔敦的威望在部族里比山还重，没人敢真的与他为敌。

巴雅尔从盐帮人身后冲出来，脸色涨得像煮熟的羊肉，手里的马刀指着额尔敦：“额尔敦！你糊涂！中原人是来吸草原血的！他们用云锦换我们的牛羊，用茶叶换我们的皮毛，早晚要把我们的东西都骗光！”他刚要挥手让骑手进攻，额尔敦突然翻身下马，从怀中掏出一块巴掌大的骨牌——那是用老白狼的头骨制成的，上面刻着繁复的狼纹，是白狼部代代相传的首领信物。

“部族的长老们上个月就议定了！”额尔敦将骨牌举过头顶，火把的光落在他脸上，映出坚定的神情，“与中原通商，我们的牧民冬天能穿上更暖和的棉布，孩子们能喝上不掺沙子的青稞酒，这不是吸血，是过日子！你勾结盐帮，截杀商队，毁的是白狼部的名声，断的是牧民的活路！”

随着额尔敦的话音落下，巴雅尔的骑手中突然有七个人调转马头，翻身下马朝着额尔敦的方向单膝跪地，右手按在胸口：“首领！我们错了！再也不敢听巴雅尔的话了！”剩下的几人你看我、我看你，犹豫了片刻也纷纷下马，将马刀扔在地上。巴雅尔见状，气得浑身发抖，眼睛瞪得通红，举着马刀就朝额尔敦冲去，却被额尔敦侧身躲过——额尔敦的动作快得像草原上的猎豹，左手抓住巴雅尔的手腕，右手抽出腰间的图腾弯刀，瞬间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把他绑起来，带回部族交给长老会发落！”额尔敦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两名白狼部骑手立刻上前，解下腰间的牛皮绳索，将巴雅尔的双手反绑在身后，连脚踝都捆得紧紧的。巴雅尔还在挣扎，嘴里骂骂咧咧，却被骑手们按在马背上，动弹不得。

盐帮头目见势不妙，心里暗叫不好，转身就要带着手下往树林深处跑。可刚跑了两步，就被一道冷光拦住了去路——林越不知何时已带着二十名镇兵和阿古拉的雄鹰部骑手赶到，手里的佩剑泛着寒光，剑尖离盐帮头目的喉咙只有三寸远。“现在想跑，晚了。”林越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周武见状，立刻带着亲兵从另一侧包抄过来。他忍着左臂的剧痛，长枪直刺盐帮头目后腰，枪尖穿透了对方的布衫，扎进了肉里。盐帮头目惨叫一声，手中的短刀“哐当”落在地上，被两名镇兵按在地上，脸贴着满是尘土和血迹的地面，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余下的盐帮成员见头目被俘，又被林越等人团团围住，知道逃不掉了，纷纷扔下武器，抱着头蹲在地上。

周武捂着受伤的左臂，走到林越身边，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多亏额尔敦及时赶到，不然……我们怕是撑不了半个时辰。”林越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望向正安抚骑手的额尔敦，心中涌起一阵暖意——这场仗，不仅赢了盐帮，更守住了中原与草原之间那点脆弱却珍贵的信任。

天快亮时，众人押着俘虏回到黑石镇。镇民们早已聚集在镇口，有穿着粗布衣裳的牧民，有推着小车的商贩，还有抱着孩子的妇人，看到林越等人凯旋，纷纷欢呼起来，有人还往骑手们手里塞刚烤好的馕饼。阿古拉将王老三从镇衙带出来，他穿着一身皱巴巴的绸缎褂子，头发乱糟糟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头垂得低低的，再也没了往日的嚣张。

“林都尉，这王老三私通盐帮，还帮着盐帮撬货仓的锁，按黑石镇的规矩，该怎么处置？”镇丞凑过来，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簿子，上面记着黑石镇的各项规矩。林越看了眼王老三，又望向围观的镇民，清了清嗓子：“按规矩，私通盗匪者，罚赔偿被盗者的全部损失，再杖责二十，赶出黑石镇，永不准回来。”

王老三听到“赶出镇”三个字，身子晃了晃，却不敢反驳——他知道，这已经是从轻发落了。镇兵们立刻上前，将他按在长凳上，杖责的声音落在肉上，听得人心里发紧。围观的镇民们议论纷纷，有人说“活该”，也有人叹气，说他是被钱财迷了心窍。

处置完俘虏，额尔敦拉着林越来到迎客栈后院的货仓。他推开木门，看着满仓堆叠整齐的云锦与茶叶，还有装在木箱里的瓷器，笑着拍了拍林越的肩膀：“林都尉，之前巴雅尔的事让你受惊了。我已经派人快马加鞭，跟附近的雄鹰部、白鹿部、青羊部的首领都通了信，他们都答应了，以后商队经过草原，每个部落都会派十名骑手护送，绝不让盐帮再有机可乘。”

林越握着额尔敦的手，只觉得对方的手掌粗糙却有力，那是常年骑马、放牧留下的痕迹。“额尔敦首领，多谢你。”林越的声音有些哽咽，“有你们帮忙，这条商路一定会越来越安全，中原和草原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额尔敦笑着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小袋马奶酒，递给林越：“来，喝一口，这是我家婆娘亲手酿的，解乏。”

当天下午，商队再次启程。额尔敦派了十名最精锐的白狼部骑手护送，巴图与阿古拉也一同随行——巴图要去中原看看，阿古拉则要跟着商队，与沿途的部落首领打交道。林越站在黑石镇的夯土城墙上，看着商队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草原尽头，驼铃声顺着风飘过来，叮叮当当的，像一首轻快的歌。

周武走到他身边，左臂已经包扎好了，用布条吊在胸前：“都尉，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该去清理黑石镇周边其他地方的盐帮势力了？听说黑风口还有盐帮的小股人马在活动。”林越点头，目光望向远方的草原，夕阳正慢慢落下，将天空染成一片金红色。“没错，不仅要清理黑风口的盐帮，还要去东边的黄沙口、西边的野狼谷看看，要让所有想破坏商路的人知道，中原与草原联手，谁也别想挡路。”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洒在黑石镇的城墙上，与前几日不同的是，这次的阳光里没有了暗流涌动的紧张，反而透着几分安宁与希望。镇里的商贩们又开始忙碌起来，有中原商人在叫卖丝绸，有草原牧民在出售皮毛，孩子们在街道上追逐打闹，笑声清脆。林越知道，这条商路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未来或许还会有新的挑战——比如其他部落的反对，比如更强大的盗匪团伙，甚至可能有中原那边的势力阻挠，但只要中原与草原同心协力，就没有跨不过的难关。

远处的草原上，传来骑手们嘹亮的歌声，那是用草原话唱的歌谣，歌词里讲的是草原的辽阔、牛羊的肥壮，还有与中原朋友的情谊。歌声顺着风飘到黑石镇，飘向更远的地方，像是在为这条新生的商路，奏响最激昂、最温暖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