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土惊尘 第20章 商路新局与青梅心事

黑石镇的晨雾还未散尽，通商署外的石板路上已传来骡马的嘶鸣。林越站在商会二楼的窗前，看着一队满载楚州丝绸的商队缓缓驶入镇口——领头的商队首领是楚州有名的布商刘掌柜，上个月还因担心黑石镇治安犹豫着不敢来，如今却亲自押着三车货物赶来，隔着老远就朝他拱手致意，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这是王修案后抵达的第三支外地商队，比起往日，如今的黑石镇商路不仅恢复了秩序，更添了几分蓬勃的生气，连空气里都飘着几分热闹的烟火气。

“盟主，账房先生把商户补偿明细整理好了，请您过目。”赵衡捧着一本蓝皮账簿走进来，脚步声轻快，连带着语气都多了几分雀跃。林越接过账簿，指尖拂过泛黄纸页上密密麻麻的字迹——上面详细记录着每位受害商户应得的补偿银数，小到东街摊贩被周虎手下抢去的三两铜板，大到西巷货栈因公文伪造亏空的两百两白银，一笔笔都标注得清晰明了，旁边还附着商户的画押签字。他翻到最后一页，见总金额与王修充公家产分毫不差，便拿起笔，在落款处工整地签下“林越”二字：“让账房按明细尽快发放，分两批送上门去，老人家和腿脚不便的商户，多派个人帮忙搬卸，别让他们再跑一趟。”

赵衡刚应下“好嘞”，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夹杂着争执声和器物碰撞的脆响。林越皱着眉走到窗边往下看，只见几个穿着青色短打的联防队员正围着一个挑着药箱的老者，老者头发花白，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布包，脸色涨得通红，药箱的带子都被扯得变了形。“怎么回事？”林越沉声问道。赵衡探头一看，立刻认了出来：“是东头药铺的陈老医，去年冬天还帮咱们联防队治过风寒。那几个是新来的队员，许是没认出来，按规矩查问时起了误会。”

两人快步下楼，刚到门口就听见一个年轻队员高声道：“按盟主定的规矩，外来商贩得先去通商署登记，你这药箱里装的什么都没说清，凭什么让你进镇？万一藏了违禁品怎么办？”陈老医急得直跺脚，声音都带着颤：“我不是商贩！是李青瑶姑娘让我来给林盟主复诊的，这药箱里都是草药和药膏，你们不信可以打开看啊！”说着就要去解药箱的扣子，手却抖得厉害。

“住手！”林越连忙走上前，对着队员摆了摆手，“是我让青瑶姑娘请陈老医来的，都是自己人，误会了。”队员们见状，立刻收了气势，为首的队员挠着头，对着陈老医拱手道歉：“对不住陈老医，是我们眼生，没认出来您，还请您别见怪。”陈老医这才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打开布包取出诊脉用的棉垫和脉枕，对着林越道：“林盟主，你手臂上的伤口虽已结痂，但上次在边境受了风寒，脉象里还带着虚火，得再喝两副汤药调理，不然入了冬容易咳嗽。”

林越依言坐在商会门口的长凳上，卷起左臂的衣袖——绷带下的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陈老医伸出手指搭在他的腕上，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舒展，嘴里还轻声念叨着“脉象比上次稳了些，但还得忌生冷”。正诊着，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李青瑶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过来，浅蓝色的布裙被晨风吹得微微飘动，发间的素银簪在晨光里闪着细弱的光。她见陈老医正在诊脉，便悄悄站在一旁等候，指尖轻轻摩挲着食盒的提手，目光落在林越的手臂上，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担忧。

待陈老医开好药方，仔细叮嘱了“每日早晚各煎一次，温服”，李青瑶才走上前，将食盒放在长凳上：“这是我早上用小米和红枣熬的粥，还热着，你喝完粥再吃药吧，空腹吃药伤胃。”说着打开食盒，一股淡淡的米香混着枣香飘了出来，里面除了一碗粥，还有一碟切好的酱菜和两个白面馒头。

林越看着食盒里冒着热气的粥碗，心中暖意渐生。自边境回来后，李青瑶几乎每日都会送来汤药或吃食——有时是刚蒸好的红糖馒头，有时是熬得软糯的银耳羹，甚至有一次，她听说林越处理商路事务到深夜，还特意送来一碗热乎乎的姜汤。每一样东西都透着细心，连粥里的红枣都去核切了小块，怕他吃着不方便。他接过粥碗，用勺子舀了一口，温热的米粥滑进胃里，舒服得让人轻轻叹了口气。

赵衡站在一旁，见这场景识趣地笑了笑，对着几个队员挥手：“走，咱们去通商署看看补偿银的分装情况，别在这儿碍眼。”队员们心领神会，跟着赵衡快步离开，商会门口只剩下林越和李青瑶两人，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安静，只有晨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商户们的补偿银都准备妥当了吗？”李青瑶率先打破沉默，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通商署，那里隐约能看到账房先生忙碌的身影。林越点头：“上午就能发完，刚才路过陈老医的药铺时，陈掌柜还拉着我谢了半天，说拿到补偿银就能去扬州进新的药材了，之前因为王修的事，药材都快断货了。”“那商路护卫的事呢？”李青瑶又问，“之前你说要加派人手守着西边的鹰嘴山道，那里去年冬天劫过两次商队，现在安排好了吗？”

“已经安排了，赵衡选了十个身手好的队员，今天一早就带着帐篷和干粮去山道驻扎了，还在沿途放了三个烽火台，万一有山贼来了，能及时传信。”林越放下粥碗，看着李青瑶认真的模样，忽然笑了：“你倒是比我还关心这些事，连鹰嘴山道的事都记得这么清楚。”李青瑶脸颊微微一红，避开他的目光，手指轻轻扯了扯衣袖：“我只是……觉得黑石镇能有现在的样子不容易，不想再出岔子。之前商户们受了那么多苦，要是再出点事，大家又该心慌了。”

正说着，门外忽然跑进来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扎着两个羊角辫，手里举着一朵刚摘的野菊花，花瓣上还沾着露水。孩童跑到林越面前，仰着小脸喊道：“林盟主！这是我在山上摘的花，送给你！我娘说，你是咱们黑石镇的大英雄，要不是你，咱们家的杂货铺都开不下去了！”林越接过菊花，花瓣软软的，带着淡淡的清香。他笑着摸了摸孩童的头：“谢谢你啊，这花真好看，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妞妞！”孩童咧嘴一笑，露出两颗缺了的门牙，又跑到李青瑶身边，拉着她的衣角道，“青瑶姐姐，我娘说你织的布最好看，能不能帮我织一块带小花的帕子呀？我想送给学堂的先生。”

李青瑶蹲下身，温柔地揉了揉妞妞的头发，声音软得像棉花：“好啊，等姐姐有空了就给你织，织一块上面有野菊花的帕子，好不好？”妞妞欢呼着点头，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对林越挥挥手：“林盟主，我明天再来看你！”

妞妞跑远后，屋里再次安静下来。林越看着李青瑶脸上温柔的笑容，忽然想起那日在边境的悬崖边——当时他手臂受伤，血流不止，李青瑶递来的伤药带着淡淡的草药香，她还蹲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帮他包扎，手指碰到他伤口时，还轻轻顿了一下，像是怕弄疼他。那时候的阳光正好，落在她的发梢上，晃得他有些晃神。如今再看，她的笑容比当时更柔和，像晨雾里的阳光，暖得让人心里发甜。

“对了，”李青瑶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张叠得整齐的纸，递给林越，“这是我昨日去商户那里走访时整理的需求，有几家商户想拓展南边的商路，去扬州进盐和茶叶，还有西街的王货栈掌柜说，现在来的商队多了，货栈不够用，想联合几家商户建一个新的货栈，你看看要不要考虑。”

林越接过纸，展开一看——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列着一条条需求，每一条后面都标注着商户的名字、具体想法，甚至还有大致的预算和选址建议。比如想拓展扬州商路的商户，还特意写了“扬州盐商张老板愿以八折价格供货，需派人去洽谈长期合约”；建货栈的建议里，还画了一个简单的草图，标注了“靠近官道，方便装卸货物”。他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又看了看眼前的李青瑶——她明明是个女子，却比许多商户都要懂商路事务，连最细节的“货栈需留通风口，防止货物受潮”都考虑到了。林越忽然觉得，黑石镇的未来，不仅有商路的繁荣，或许还有更多值得期待的东西，比如身边这个总是默默为他着想的姑娘。

就在这时，赵衡急匆匆地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封染了红色火漆的信，脸色有些严肃：“盟主！州城来的急信，张刺史的侍从亲自送来的，说有要事找你，让你尽快去州城一趟，最好今日就动身！”

林越心中一紧——张刺史向来沉稳，若非天大的事，绝不会如此急着叫他去州城，还特意让侍从送信。他接过信，见火漆上印着刺史府的狮子印章，便立刻拆开——信上的字迹是张刺史的亲笔，内容简短却紧急：“北狄异动，关乎商路安危，速来州城议事，勿迟。”

“北狄？”林越皱起眉，想起边境悬崖边遇到的北狄士兵，心中暗道不好——难道北狄还没放弃对大靖商路的觊觎？他收起信，对着李青瑶道：“我得立刻去州城，这里的事就先交给你和赵衡照看，商户补偿银的发放、新货栈的筹备，还有鹰嘴山道的护卫，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就先记下来，等我回来再定。”

李青瑶点头，眼中的担忧更浓了：“你路上小心，州城离这里有一百多里，骑马得走大半天，记得带上干粮和水，还有……按时吃药。”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几包早已分好的药粉，每一包都用棉纸包着，上面写着“早”“晚”的字样，“这是陈老医按药方磨的药粉，你泡水喝就行，不用再煎药，一天两包，别忘了。”

林越接过布包，指尖触到棉纸的温度，心中一阵温热。他看着李青瑶担忧的眼神，忽然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后只化作一句：“我会小心的，等我回来。”

赵衡已经牵来了两匹马，林越翻身上马，又回头看了李青瑶一眼——她站在商会门口的枣树下，手里还提着那个空食盒，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风吹起她的裙摆，像一朵轻轻摇晃的蓝花。林越咬了咬牙，勒紧缰绳，对着赵衡道：“走吧。”两匹马蹄声急促，朝着州城的方向疾驰而去，很快就变成了远处官道上的两个小黑点。

李青瑶站在原地，看着林越远去的方向，直到再也看不见身影，才缓缓收回目光。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空食盒，又摸了摸袖中还没来得及递出去的青梅蜜饯——那是她前几日特意酿的，想着林越去州城路上可以当零嘴，却忘了给他。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进商会，拿起李青瑶整理的商户需求清单，仔细看了起来——她要替林越守好黑石镇，等他平安回来。

此时的林越正骑着马奔驰在官道上，怀中的药包带着淡淡的草药香，耳边是呼啸的风声。他不知道州城等待他的是什么，但他知道，只要能守住黑石镇的商路，守住这里的百姓，守住那个在镇口等他回来的姑娘，再难的事他都能扛过去。而远方的州城书房里，张秉义正站在地图前，手指落在北境与中原交界的商路上，眉头紧锁——一场关乎大靖商路存亡的危机，正悄悄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