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城西去,市井的喧嚣便越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荒芜。
偶尔能看到几个衣衫褴褛的流民,蜷缩在断墙根下,眼神空洞得如同枯井,手中捧着半碗浑浊的水,小口小口地舔舐着。
眼下食物紧缺到了极致,方圆百里早已不见半分生机。
田地里干裂的土块泛着白,山上的草被挖得只剩草根,树皮也被剥得光秃秃的,连飞鸟走兽的踪迹都寻不到一丝,哪里还有能果腹的东西。
尹志平望着城外光秃秃的山,恍惚间想起穿越前看过的晚清纪录片——画面里的山也是这般模样,草木凋零,只剩裸露的黄土,与他生活的现代截然不同。
现代的山,无论高矮,放眼望去皆是浓绿,枝繁叶茂得能遮住整片天空,他从未想过,山竟也会有这般“穷”的模样。
没经历过那样的时代,便不会懂为何会有那么多人饿死。就像此刻,百姓们为了一口吃的,能放下所有尊严,在蒙古兵的马蹄下跪地求饶,这在物资丰裕的现代,是难以想象的绝望。
而且,即便是身处同一时代,不同的环境也能催生出天差地别的思想。就像西晋的白痴皇帝,困在奢华的皇宫里,锦衣玉食从未断绝,便会问出“何不食肉糜”的荒唐话。他看不到宫外百姓啃树皮、易子而食的惨状,自然无法理解饥饿的滋味。
如今这乱世,上层者忧的是权力稳固,底层者愁的是明日能否活下来。尹志平心中泛起一阵无力感,他来自一个衣食无忧的时代,却要在这饿殍遍野的乱世挣扎,这种跨越时空的割裂感,让他更清晰地看清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残酷真相——有些苦难,若非亲眼所见,终究是纸上谈兵。
朔方城里的百姓们心里比谁都清楚,一旦被赶出去,便是死路一条。所以即便面对蒙古兵的肆意羞辱,他们也只能双膝跪地,佝偻着背,头埋得低低的,一声声祈求着怜悯。
有的人衣衫褴褛,露出的胳膊瘦得只剩骨头,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唯有颤抖的双手和嘶哑的哀求,在寒风里透着绝望的惨状。
“这朔方城西,怎么破败成这样?”赵志敬皱着眉,语气中带着几分诧异。他久居终南山,虽也听闻过战乱之苦,却从未见过如此凄惨的景象。
尹志平叹了口气:“蒙古人入主中原后,赋税日益繁重,加上去年的旱灾,百姓早已民不聊生。城西多是西夏遗民和流民,本就被蒙古人视为‘异类’,日子自然更难过。”
其实这说到底,是个绕不开的经济死局。
若仓廪充足,能让百姓有口饭吃,谁愿提着脑袋去厮杀?正是因为养不活那么多人,才不得不靠战争来破局——要么掠夺他国的粮秣土地,要么让多余的人口死在战场上,以此缓解内部的生存压力。
南宋如今也是这般境地。资本主义萌芽催生出大批赤贫流民,朝廷无力赈济,又怕这些人聚众生乱,便干脆将他们驱赶上战场。
管你愿不愿意,手里塞把锈刀,就成了前线的炮灰。打赢了,能分些残羹冷炙;打输了,便化作乱葬岗里的一抔土。说到底,不过是用无数底层人的命,来填上层统治留下的窟窿。
殷乘风的目光扫过远处的土坯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明教当年被朝廷打压时,教众也过着这样的日子——躲在深山老林里,吃不饱穿不暖,还要时刻提防官兵的追捕。”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只是没想到,如今换了统治者,百姓的日子依旧这般苦。”
三人不再多言,加快脚步朝着西夏遗民的聚集地走去。约莫半个时辰后,一片低矮的土坯房出现在眼前——这些房子大多是用黄泥混合着稻草砌成的,屋顶铺着破碎的瓦片,有些甚至直接用茅草覆盖,远远望去,像一片杂乱的坟茔。
聚集地的空地上,一群西夏遗民围坐在一起,个个面黄肌瘦,衣衫破烂得遮不住身体。他们的头发枯黄如草,脸上布满了皱纹和污垢,唯有一双眼睛,偶尔闪过一丝不甘的光芒,却很快又被绝望取代。
不远处,上百名蒙古士兵牵着马,为首的正对着一名老妇人呵斥着什么。那老妇人跪在地上,双手合十,不停地磕头求饶,额头磕在坚硬的土地上,渗出了血迹,却依旧不敢停下。
她的身旁,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孩子紧紧抱着她的腿,哭得撕心裂肺,却被一名蒙古士兵一脚踹开,摔倒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住手!”赵志敬见状,顿时怒不可遏,伸手就要拔剑。他虽务实,却也有几分侠义心肠,见不得这般欺凌弱小的场景。
尹志平连忙一把拉住他,压低声音道:“赵师兄,不可冲动!蒙古兵人多势众,咱们若是动手,只会连累这些遗民。”
这些蒙古士兵个个精明得很,心里门儿清——落单行走,指不定哪天就成了刀下亡魂。
所以他们平日里从不单独行动,动辄几十上百人聚在一处,巡逻、驻扎都抱团成阵。哪怕只是街头寻常走动,也都是三五人一组,彼此照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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