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凉 第2章 初会导师

众人正说着，大门传来开合的声音，郑念章循声望去，但见一道窈窕的身影正正穿过光影，分花拂柳般走近。

她海藻般的长发随意散落在身后，随着步伐轻轻摇曳，鹅蛋脸上恰如其分地点缀着一双黛眉杏眼，细密的睫毛如蝴蝶翅膀般微微颤动，露出底下两颗黑曜石似的眼眸，折射出空灵婉约的目光。虽然不施粉黛，但皮肤细润如脂，没有一点瑕疵。天青色的绸缎连衣裙勾勒出她袅袅婷婷的身段，衬得她愈发清丽脱俗，好似一盆空谷幽兰。

郑念章想象不出来什么具体的词汇来形容眼前这个女生，但她终于理解那些男生为什么看到美女会心潮澎湃两眼放光，此刻她亦如是。

李开俊笑道：“哎，网管来了，晚音师姐，给小师妹添加进实验室的网络里吧！”

姚晚音颔首，唇角扬起一弯和煦而友善的微笑，走到郑念章身边，侧过身，从抽屉里掏出一个夹了几张便利贴的铁夹子递给郑念章，语笑嫣然：“你先按这上面写的步骤找到你电脑的ip地址，然后发给我吧。”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玉兰花香，清新而不甜腻，在这盛暑天气也让人如沐春风，“要是没弄出来，再和我说。”

李开俊直接从郑念章手里拿过便利贴，“我来帮你弄吧！“

还没等李开俊操作完，办公桌上的电话就响了，李开俊连忙接起来。

“人已经来了，是让她现在就过来吗？”他向郑念章抛出幸灾乐祸的眼神。

电话那头传来有些熟悉的男人声音，郑念章紧张地捏了捏手。

“梁老师叫你现在去他办公室，在442，就是出了门直走右拐，走到头倒数第二个房间，”李开俊伸手比划着办公室的方向。

郑念章点点头，还没走两步，就被李开俊喊住，“你不带个本子和笔嘛。”

汪晴补充道：“梁老师很在意这些细节。”

郑念章赶紧回来拿上纸笔，按着李开俊指的方向，赶到442门口，门牌上果然写着“梁松哲”的名字，她深吸了口气，敲了敲门。

门并没有合上，里面的人听到响动便喊她进来，郑念章推开门，只见对面的办公桌后坐着一个体憨圆润，冷白皮肤的中年男子。郑念章觉得他比记忆中又长胖了一些。

从小到大，郑念章觉得自己并不算容貌出众，好在她肌肤白皙，稍微掩盖了五官的缺陷，但与眼前这个人比，她觉得自己唯一的优势也不值一提。

郑念章很少见到这样白嫩的中年男人，丝毫看不出他已经四十出头的年纪。面前电脑显示屏的反光打在他的脸上，更显得皮肤闪闪发光，吹弹可破，像一团奶白奶白的刚发酵好的面剂子。

梁松哲扶了扶玳瑁细框的眼镜，他示意郑念章过来他身边坐下，他的桌子看起来比436的实验台还要凌乱，只有他面前稍微干净些，像从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胡乱扒拉出来的一小块空间，以允许他操作鼠标时使用。

办公桌远处放着一套沙发和茶几，郑念章记得她夏令营来的时候，梁松哲就和她一起坐在沙发上交流，他还用茶几上的那套茶具给郑念章倒了一杯水。不过郑念章并没有喝，一方面，她还做不到在一个身份悬殊的人面前如此放松，另一方面，她瞥见那白色的陶瓷茶杯上残留着许多黄褐色的茶渍，看上去很久没有清洗过。

梁松哲简单寒暄了几句，便切入正题：“之前咱们夏令营也聊过，我也大概了解你的情况，能保研说明你条件不差，不过那些都是过去式了。”他笑了笑，往后一靠，“其实我也知道你们本科接受的所谓的科研，其实不能称之为真正的科研。”

郑念章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用驯顺的眼光盯着梁松哲，以表示自己的认同。她瞧见梁松哲今天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衬衫，料子看上去很好，领口熨得十分服帖，这似乎是搞学术者的标配。但同时，他油腻又有些稀疏的头发却又显得有些不修边幅。

“Anyway，既然来了这里，我也有我的一套培养方法。”梁松哲点开文件夹，找到一个写着“文献训练”的目录，里面有数十篇文献，压缩完用微信发给了郑念章。“先别急着做实验，来我们实验室的每个人都要先进行文献训练，周期不定，有的人可能一个月就完成了，有些人可能要半年。这里面有Review，也有Article，你挑一篇短的看完，下周来找我汇报。”

他语速很快，但发音黏糊，让人听得并不很清楚，郑念章只好一边在本子上记一边点头说好。

“不过你看的时候，哪怕遇到不懂的，也不要问实验室其他人，那些不是你的真实水平。”

他端起茶杯，里面泡着已经变成褐色的茶叶，喝了口茶，瞟了眼正在奋笔疾书的郑念章，稍微有些欣慰，继续说：“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郑念章愣了一下，她不确定这句话是真的询问，还是在暗示她现在可以离开了。

不过，郑念章确实没有什么好问的，原本她还以为今天梁松哲会问她毕设做了什么，有什么结果，她甚至提前一晚就把自己的毕业论文看了好几遍，连答辩前都没有这么认真过，试图从一堆废纸里找到一些有价值的文字。可是他没有，就像梁松哲说的，这些都是过去式了。

郑念章只得笑了一下说：“暂时没有。”

“oK。”梁松哲面无表情，他放下翘了很久的二郎腿，往椅子里坐了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郑念章知道自己该离开了，她站起来：“那梁老师，我先回去了。”

这次谈话比她想象中的要快，也许是梁老师太忙了，郑念章松了口气。

再回到实验室，郑念章发现里面又多了几个新鲜的面孔。

薛姝，言蔚，温亭将她围了个团团转，拉着她说个不停。

薛姝望着她，托腮道：“师妹，你真像颗水蜜桃，好像能掐出水来。有句诗叫什么来着，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就你最文艺。”言蔚歪了歪脑袋，“你看起来真小，你一来，我都感觉自己就快毕业了。”她抓着温亭的手，很是激动，“怎么办，我们都研三了！”

温亭幽幽地说：“咱们真的能毕业吗？”

郑念章有些疑惑，但也没好意思细问。

言蔚噗嗤一笑，拍了拍温亭的肩膀：“瞧你说的，师妹刚来，你别吓着师妹了。”她又看向郑念章，“你还没有进群吧，我是说，那个没有梁老师的群。”

“嗯，就保完研梁老师拉我进了‘436的小伙伴们’那个群。”

“李开俊，快把师妹拉进群。”言蔚对李开俊说。

“好，你现在算入学了，我也把你拉进‘436在读’的群吧！”李开俊对着手机一番操作。

言蔚指着手机屏幕对郑念章说：“没有梁老师的这个群，可以随便说话；有梁老师的，不可以。”她脸上闪过讳莫如深的狡黠，“你可以从群里把大家都加上。”

郑念章捧着手机，看来这三个群都有各自的功能。“436的小伙伴们”这个群人数最多，里面还有已经毕业离校的人，郑念章还记得梁老师最初拉她进群的时候，群里的老人们一顿欢迎捧场；“436在读”这个群算上她自己，现在一共十三个人，郑念章看到最近的一条消息是梁老师发了化学楼要停电的公告，应该是梁老师发通知用的；“qcNU RS Lab”这个小群里没有梁老师，供学生们私下交流使用。

“你来了以后，李开俊和汪晴就是研二啦，我和薛姝，温亭是研三，晚音师姐和徐师姐是博二，宋书逸师兄今年刚好毕业，任师姐去年毕业的，现在留下来读博后，还有晓苹师姐和冯师姐，你都加一下吧。”言蔚指着群里的人挨个介绍道。

郑念章陆续把这些人名和面庞对上，实验室十二个人，她一个上午也算认识了一大半。虽然她还不能完全分清谁是谁，但大家看起来都挺和善。

“师姐，你们今天没去学车嘛？”李开俊问。

言蔚道：“今天中午不是有饭局吗？”

薛姝对郑念章说：“你今天来的真巧，宋书逸师兄毕业请客，就在今天中午。”

一语未了，只见宋书逸抱着一沓材料从门口款款走进来。

薛姝拍拍手：“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宋书逸见众人都围着郑念章，立刻会意，“这就是新来的小师妹吧。”他将温柔的目光和缓地落在郑念章身上，像是安抚着她的局促，“欢迎加入436这个大家庭。”

作为实验室的大师兄，他的行动举止果然更加稳重。他端详着郑念章，语重心长地说，“看着你，我就想到了刚入学的我自己，年轻真好。”

“师兄好，听说师兄毕业了，恭喜！”郑念章脸红道。

“谢谢哈，今天中午和我们一起出去吃饭。你刚来，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大家，有困难就说出来，大家都会互相帮助的。”宋书逸这般和蔼可亲，倒让郑念章放松下来，她不再回避他的眼神。他的眼底温润而又深邃，像一潭氤氲的春水。

宋书逸是梁老师归国任教以来的第一批学生，那一年梁松哲招了三个硕士和两个博士，宋书逸就是其中之一。作为梁松哲的开山弟子，从研一到博三，他陪着梁松哲将实验室从无建为有，因而深得梁松哲的赏识和看重。好在他素来也不是个托大拿乔的人，对师弟师妹们都很和气，在实验室一群人中颇有威信。

“已经十一点了。”宋书逸看了眼手机，“人都到齐了吗？”

李开俊道：“冯师姐在外面有事，她说她待会直接过去。”

宋书逸环顾了一圈实验室：“那人都到的差不多了，要不大家就先打车过去吧，打车费我报销，我马上去喊梁老师。”

说罢，众人便成群结队的去了，饭店定在附近商场里的海底捞，郑念章便跟着薛姝，言蔚和温亭一起上了出租车，大概是要去吃好吃的，大家心情都不错，一路上欢声笑语不断。

“师姐，实验室今年没有硕士毕业嘛？”郑念章问。

薛姝坐在她旁边，听她这样问，和温亭相顾无言，都笑笑。

“徐师姐和晚音师姐都转博了。”言蔚顿了一顿，“其实本来应该还有……”

她坐在前排，郑念章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她还没说完，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