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凉 第41章 故乡

方杰杰听着这番话，只觉脑袋 “嗡” 的一声，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他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转盘上凝固的油花，思绪如麻。

他本就是个单纯天真的人，过往的生活也简单随心，从未经历过这般复杂纠葛的人际难题。一直以来，他秉持着赤子之心，从未思考过真心待人是否能收获同样的坦诚与善意。在他的认知里，丁晓苹不仅是师姐，也是朋友，面对朋友的请求，他向来是两肋插刀，义不容辞。

可李开俊这番苦口婆心，硬生生剥开了生活温情脉脉的表象，让他不得不直面人性复杂的另一面。他不禁开始思索，自己毫无保留的付出，在师姐眼中，究竟是感恩回报，还是理所当然？自己耗费大量时间精力帮忙，换来的究竟是深厚情谊，还是对方变本加厉的索取？想到这儿，他的内心一阵揪痛，既对人性的复杂感到迷茫，又对自己过往的行为产生深深的怀疑，可多年养成的恪纯心性，又让他难以瞬间扭转思维，陷入了两难的纠结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李开俊的声音从远处悠悠传来：“咱们也吃得差不多了，走吧。” 这话仿佛穿越了重重迷雾，才传进方杰杰的耳中。他微微一怔，这才回过神，发现周围的人都已起身，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几个人踏着月色回学校。月光如水，倾洒在他们身上，在地面勾勒出或长或短的影子。微风轻轻拂过，路边的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低声诉说着什么。周悫和郑念章在前头边走边聊，时不时传来几声轻笑，李开俊则在一旁不紧不慢地跟着，偶尔插几句话。方杰杰走在队伍的末尾，心思全然不在周遭的氛围上。

他听着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忽然，手机屏幕亮起，是丁晓苹发来的信息，让他明天陪同去南区调试装置。他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文字，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月光下，他的脸庞被照得格外清晰，眉头紧紧皱起。片刻后，方杰杰缓缓抬起头，望向那高悬在夜空的月亮，那圆润的明月此刻在他眼中却模糊起来，视线渐渐变得朦胧。突然，一股隐秘的情绪在胸腔内徘徊，不知从何而起，他只知道，自己有些想家了。

从前，他还曾满脸戏谑，嘲笑周悫一到周末就眼巴巴闹着要回家，还半开玩笑地骂人家是个离不开妈妈的妈宝男。没想到此时此刻，自己竟也会这样思念起家乡来。

方杰杰想起小时候的夏日夜晚，乡村的天地格外广阔，仿佛没有边际。他惬意地仰卧在柔软蓬松的稻谷堆上，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稻香，那是家的味道，质朴且温暖。他毫无顾忌地伸展四肢，尽情享受这份独属于乡村夏夜的自在，一仰头，便能撞见那片广袤无垠的夜空，深邃得如同神秘的黑洞，引人遐想。那时的月亮，大概也和现在一样圆润，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温柔地抚摸着大地。周边的北斗七星错落有致，闪烁着神秘莫测的微光，像是在悄悄诉说着宇宙的古老故事。

他有些好奇，记忆中那个小小的自己，在那样宁静祥和的夜晚，面对着同样皎洁的月光，心中在想些什么呢？也许那时的脑袋里澄澈得像一汪清泉，空无一物，什么也没想。毕竟那时的生活简单纯粹到极致，每日无非是遵循着本能，吃了睡、睡了吃，像只无忧无虑的小动物，全然不知世间烦恼为何物。

他缓缓放下手机，抬手抹了抹酸涩的眼睛，原来已经走到了校门口，他望向化学楼的方向，实验室的灯光依旧亮着，可那本该是希望的光，此刻在他眼中却晃得刺眼，让他有些抗拒。

那灯光，仿佛是一个个闪烁着的谜面，内里藏着无数解不开的谜团，让他在这寂静的夜里，寻不到尽头，也觅不到方向，唯有在这矛盾与挣扎中，继续徘徊。

(第二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