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运输机在狂暴的高空气流中剧烈颠簸,发出沉闷的金属呻吟。机舱内光线昏暗,弥漫着航空燃油、汗液、硝烟和未散尽的恐惧混合而成的复杂气味。引擎的轰鸣如同永不停歇的雷霆,在狭小的空间内反复震荡,敲打着每一个疲惫不堪的神经。
预备小队的成员们瘫坐在冰冷的金属长椅上,裹着发放的保暖毯,像一群受惊后挤在一起取暖的雏鸟。磐石的伤势经过白鸽的紧急处理和机上军医的进一步处理,已无生命危险,但脸色依旧惨白如纸,闭着眼睛,眉头紧锁,每一次颠簸都让他发出压抑的痛哼。火花手臂上的枪伤缠着厚厚的绷带,她靠着舱壁,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头顶闪烁的红色警示灯,仿佛还沉浸在峡谷那炼狱般的景象中。蜂鸟则抱着他的元素通讯终端,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冰冷的金属外壳,眼神涣散,显然还未从侦测到那铺天盖地的死亡热源和钢铁巨兽逼近的恐怖中完全恢复。白鸽是最忙碌的,她强忍着自身的疲惫和手臂的颤抖,时不时检查一下磐石的体温和绷带,又给火花递水,像一只试图照顾所有受伤同伴的、羽翼未丰的雏鸽。劫后余生的庆幸,如同稀薄的氧气,弥漫在机舱里,却也掩盖不住那份深入骨髓的、被战争真实碾过的战栗与茫然。
只有樱云。
她独自坐在靠近舷窗的位置,只是安静地坐着,背脊挺直。那柄用新帆布重新包裹严实的血樱刃,静静地斜倚在她腿边。舷窗外,是翻滚的、如同无边无际的黄褐色巨兽般的沙尘暴。沙砾被狂风卷起,疯狂地抽打着厚重的防弹玻璃,发出密集而令人烦躁的沙沙声。天地间一片混沌,只有运输机孤独的航行灯,在昏黄的沙幕中投下微弱而执拗的光柱。
她的目光穿透沙尘,穿透云层,投向下方那片被战火反复蹂躏、此刻被沙暴彻底覆盖的大地。异色的双瞳深处,没有庆幸,没有疲惫,只有一片化不开的、冰封般的凝重。
自有记忆开始,被姐姐从冰冷的河岸边抱起,在死亡之际被赋予这漫长而孤独的生命……数百年,或许更久?时光的流逝对她而言,刻度早已模糊。但贯穿这漫长岁月的,是永不落幕的轮回——战争、饥荒、瘟疫。它们缠绕着名为“文明”的躯体,构成这个世界最残酷、最恒久的主旋律。尼罗河畔的丰饶摇篮,新月沃土的古老荣光……曾孕育了最初的人类智慧与城邦的地方,如今却在炮火、贪婪与愚昧中沉沦。人类走出了摇篮,走向星辰大海,掌握了毁天灭地的力量与看似精妙的制度,可当他们将目光重新投向这片“故土”,带来的不是救赎,而是比丛林野兽更加精密、更加高效的野蛮与毁灭。那些自诩文明的旗帜下,包裹的往往是更加**裸的利益与算计。
“在想什么?”
一个声音,突兀地、清晰地,在她脑海深处响起。这声音与她自己的声线几乎一模一样,却带着一丝更深的、仿佛沉淀了无尽时光的慵懒与嘲弄,如同冰层下流淌的暗河。
樱云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在内心回应,声音带着疲惫的漠然:“没什么……” 她试图将目光从舷窗外收回,但那片被沙暴吞噬的、象征着无尽苦难的大地景象,却仿佛烙印般刻在眼底。
“呵,‘没什么’?” 脑海中的声音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那嘲弄的意味更加明显,“明明心里翻江倒海,却偏要说‘没什么’。几百年了,还是这么别扭。” 声音顿了顿,仿佛在品味她的思绪,“说起来,不是很讽刺吗?这片土地,这片被称作‘文明摇篮’的地方,从来不缺乏真正心怀苍生、智慧与勇气并存的领导者。他们就像沙漠中顽强生长的荆棘花,试图在贫瘠与混乱中开辟绿洲。但结果呢?”
那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带着一种洞穿世事的冰冷:
“结果就是,那些真正愿意为这片土地和人民流尽最后一滴血的人,要么被内部的蛀虫啃噬殆尽,要么被外部的豺狼撕成碎片!最后被推上权力宝座的,往往是最会钻营、最擅长出卖、最懂得如何将国家和人民的血肉换成自己金库筹码的蠹虫!看看下面!看看这片被沙暴掩盖的焦土!饥荒,不是天灾,是**!是贪婪者囤积居奇,是掠夺者断绝粮道!战争,不是宿命,是阴谋!是野心家点燃的导火索,是军火商浇灌的恶之花!瘟疫,不止是病毒,更是**!是救援物资被层层盘剥,是救命药品被公然倒卖!这一切,在这个‘摇篮’里反复上演,循环往复,如同一个永远无法挣脱的血腥漩涡!”
樱云的眉头紧紧皱起,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脑海里那个声音的每一句话,都像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在她刚刚目睹了战争惨剧、本就沉重无比的心上。
“你……又窥探我的内心了?” 她在内心质问,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和无力感。这种毫无**、被另一个意识完全洞悉的感觉,让她极其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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