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海平线上,那几团象征毁灭的炽烈光晕终于沉入翻涌的墨蓝深渊,只留下几柱污浊的烟柱,如同为那支无形舰队竖起的巨大墓碑,固执地连接着铅灰色的天空与墨蓝色的海面。沉闷如大地心搏的爆炸余音彻底消散,被永不止息的海浪低吟温柔取代,仿佛大海在轻轻抚慰着刚刚经历的创伤。银河号庞大而威严的钢铁身躯,沉稳地劈开漂浮着零星油污和焦黑金属碎片的海水,舰艏犁开的浪花在昏沉天光下泛着铁灰色的冷光,坚定地驶向鹰翼联邦那片永恒雷暴笼罩的方向。引擎的脉动低沉而有力,如同巨兽鏖战之后平复下来的深沉呼吸。
舰桥内,紧绷到极致的弦骤然松弛。沉重的喘息和几声压抑不住的咳嗽打破了近乎凝固的死寂。船长布满厚茧的大手缓缓松开紧握着舵轮和灵璃坠的手。那枚宝石炽烈的光芒如同潮水般退去,恢复成温润而稳定的橙色光晕。他布满风霜硝痕、如同古老礁石般的脸上没有丝毫得意,只有一种深沉的、几乎刻入骨髓的疲惫,那是百年岁月与瞬息生死搏杀共同镌刻的印记。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一张张年轻而苍白的脸孔——冰蓝色刘海下惊魂未定的欧阳未来;白色刘海下眼神震撼未消、紧握拳头的欧阳瀚龙;蓝灰色短发下依旧沉默却气息微喘、指尖无意识捻动的羽墨轩华;最后落在那扶着雷达台边缘、白色长发垂落肩头、紫色眼眸深处残留着一丝惊悸、指尖仍在微微颤抖的南宫绫羽身上。
“呼……”船长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浓烈地混合着旱烟烟草、刺鼻硝烟和深海咸腥的味道。他胸膛剧烈的起伏终于平缓下来。他抬起粗糙如同砂纸般的手背,用力抹了一把脸,抹去汗水和战斗的痕迹,露出了底下那张虽然写满疲惫却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的脸庞。那标志性的、带着海盐粗粝感和风暴般穿透力的洪亮笑声,如同驱散阴霾的惊雷,猛地炸响在寂静的舰桥空间:
“哈哈哈哈哈!他娘的!痛快!真他娘的痛快!”他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拍打着身旁冰冷的黄铜仪表盘边缘,发出哐哐的巨响,震得陈年的灰尘簌簌落下,“看到了吗?!小崽子们!这就是‘银河号’!这就是老弗朗索瓦·雷·纳维戈塔尔!管它什么铁棺材、铁苍蝇,敢在老子面前龇牙咧嘴,统统轰进海底喂大王乌贼!骨头渣子都别想剩下!”
这粗犷豪迈的笑声,如同烈酒灌入喉咙,瞬间冲淡了舱内凝固的恐惧和目睹神迹后的眩晕感。欧阳未来第一个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冰蓝色的刘海随着她肩膀的抖动轻轻晃动,大眼睛里重新有了光彩。欧阳瀚龙紧绷如弓弦的肩膀也彻底放松下来,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丝如释重负、带着少年意气的笑意。就连一直如同冰雕般没什么表情的羽墨轩华,冰封的眼底也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仿佛坚冰下悄然涌动的暖流。
“好了!他娘的仗打完了!老子肚子里的馋虫也该造反了,咕噜声比炮响还大!”船长大手一挥,声音洪亮得盖过了引擎低沉的轰鸣,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活力,“老子憋了一肚子邪火,现在也饿得前胸贴后背,能吞下一整条鲸鱼!今晚!就在这铁甲板上!开庆功宴!酒水管够!肉食管饱!谁他娘的敢说个不字,老子把他丢海里喂鱼!”
他对着舰内广播的麦克风,用那足以让死人跳起来、让活人耳朵嗡嗡响的招牌大嗓门吼道:“全体注意!全体注意!这里是你们伟大的船长弗朗索瓦·雷·纳维戈塔尔!警报解除!战斗结束!老子宣布,庆功宴现在开始!目标——甲板中段!都给老子动起来!有好酒!有好肉!压压惊,暖暖胃,把魂儿都给我叫回来!重复一遍,甲板中段!立刻!马上!用跑的!晚了连鱼骨头都没得啃!”
广播的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在战舰的每一个铆钉、每一条通道间回荡、震颤。船舱内,原本被尘世之羽巧妙安抚、还沉浸在“超大型海上烟花秀”喧闹余韵中的乘客们先是一愣,随即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爆发出劫后余生、震耳欲聋的欢呼、尖叫和难以置信的议论声。人们脸上残留的苍白被兴奋的红晕取代,眼神中的茫然被强烈的期待点亮。人流如同开闸的洪水,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难以抑制的好奇,朝着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甲板中段涌去。
当第一批乘客带着些许迟疑和期待推开那扇隔绝内外的厚重舱门,踏上宽阔而坚固的中央甲板时,眼前的景象瞬间攫取了他们的呼吸,将最后一丝不安和疲惫彻底蒸发。
温暖而跃动的橘红色火光,如同无数个小太阳,驱散了海上深沉的寒意和弥漫不散的硝烟味。几个巨大无比、带有精致黄铜防风罩和繁复镂空雕花的炭盆,不知何时已如同扎根般稳稳安置在甲板中央开阔地带。盆内,上好的果木炭燃烧正旺,发出噼噼啪啪如同节日鞭炮般的悦耳鸣响,跳跃的火苗舔舐着空气,散发出令人心安神定的融融暖意。几张厚重结实、饱经风霜的长条柚木桌被巧妙地拼凑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U”形宴席台,上面铺着崭新的、略显粗糙却厚实吸水的米白色亚麻桌布,边缘还绣着简单的船锚纹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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