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天光像是透过一层脏棉花,勉强渗进堵着石头的窗户缝隙,在布满灰尘的空气中划出几道微弱的光线。
陈默迷迷糊糊醒来,也有可能是被屋外滴滴答答的残余雨声和刺骨的寒意给激醒的。
他蜷缩在角落里,身上那套湿透后又被他体温勉强焐得半干不湿的耐克运动服,像一层冰冷的铁皮贴在皮肤上,汲取着他本就不多的热量。
每一个关节都像是生了锈,活动时发出细微的“嘎巴”声,喉咙干涩发紧,带着一股烟味和酒精味。
他花了点时间,才让浑浑噩噩的意识彻底回笼。
昨夜疯狂的蹬车、暴雨中的卸货、拼尽全力的加固……一幕幕在脑中闪过,留下的只有浑身散架般的酸痛和满身的疲惫。
陈默挣扎着站起身,首先检查了一下堵门的条石和那根粗重的斜撑。
它们依旧牢固地顶在那里,将外面的世界暂时隔绝。这让他稍微安心。
然后,他费力地,一点一点,将门后的条石挪开,再移开那根充当斜撑的朽木。
随着“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声响,他推开了那扇破旧的木门。
清冷、潮湿,带着泥土和腐烂植物气味的空气瞬间涌入,让他精神微微一振。
门外,是一个被雨水彻底浸泡过的世界。
鱼塘的水面浑浊不堪,漂着些烂草叶,水位明显涨了不少。
原本的土路现在成了一片烂泥塘,泥浆呈现出一种深褐色,一脚踩下去,恐怕能直接把他鞋子没了。
他看着那浑浊的塘水,下意识地想凑合着擦洗一下满身的泥污和汗渍,但指尖刚接触到水面,那冰锥般的寒意就让他猛地缩回了手。
这刚立春的鬼天气,水冷得扎骨头,真要这么洗,跟自残没区别。
他啐了一口带着泥腥味的唾沫,放弃了清洁的念头,正准备转身回屋,看看能不能找点干燥的东西生火烤烤,眼角的余光却猛地捕捉到鱼塘对岸的枯草丛中,一抹极其轻微的动静。
几乎是本能,他全身肌肉瞬间绷紧,身体微微下伏,右手已经悄无声息地摸向了别在后腰的冰冷撬棍。
瞳孔收缩,目光死死锁定那晃动的枯草。
然而,下一秒,从枯草丛中小心翼翼探出来的,并非想象中腐烂狰狞的面孔,而是一个……毛茸茸的、脏得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脑袋。
紧接着,整个身子钻了出来——是一只大花猫。
它太瘦了,瘦得脱了形,肋骨在干瘪的毛皮下清晰可见,仿佛一层皮直接包在骨架上。
身上的毛色灰扑扑的,沾满了泥点、草屑和不知名的污渍,纠结在一起,显得邋遢而狼狈。
它蹑手蹑脚地走到水边先小口小口的喝了一点池塘的水,随后,琥珀色的眼睛紧紧盯着浑浊的水面,尾巴尖以一种极小的幅度高频颤动着,全身都透着一股饥饿带来的紧张感。
突然,它动了!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影子!前爪如同闪电般探入水中,猛地向岸上一捞!
“啪嗒!”
一声轻响,水花溅起,一条巴掌大小、鳞片在微弱天光下反射着惨白光泽的小鲫鱼,被它精准地拍到了泥地上。
鱼儿徒劳地扭动着身体。花猫立刻扑上去,一只前爪死死按住挣扎的鱼,低下头,迫不及待地撕咬起来,喉咙里发出满足而又护食的、低沉的“呜呜”声。
陈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看着那只猫,看着它狼吞虎咽地啃食着那条微不足道的小鱼,一个冰冷而现实的念头,如同沼泽地里冒出的毒泡,无法抑制地从心底升起——抓住它!这活生生的肉!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尝到新鲜肉味是什么时候了。
记忆深处,只剩下在惠民超市的货架底下,耗尽了力气才抓到的那只老鼠,还依稀记得,那半生不熟带着土腥和骚气的老鼠肉味道……强烈的、对蛋白质和脂肪的渴望,像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拿捏住了他的胃袋,让他口腔里不受控制地分泌出唾液,活像一只等待主人投喂食物的哈巴狗。
(狗子在等主人投喂食物的时候,如果等的时间太长。会流长长的哈喇子)
他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握住撬棍的手指收紧。
身体微微前倾,重心下沉,像一头发现了猎物的豹子,计算着距离和出击的角度。
末世生存法则告诉他,任何活物,首先考虑的是它能否变成食物。
那只花猫似乎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开来的、若有若无的危险气息,猛地抬起头,停止了撕咬,嘴里还叼着一截鱼尾,沾着血丝的牙齿龇着,琥珀色的瞳孔缩成一条细线,警惕万分地瞪着陈默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背毛微微炸起。
人与猫,隔着十几米泥泞的塘岸,无声地对峙着。
陈默的目光,穿透清冷的空气,落在了花猫那双因为极度瘦弱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上。
那里面充满了野性、惊恐,还有一种……他非常熟悉的,在绝境中挣扎求生的、近乎麻木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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