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三轮车最后一个黏糊糊的轮子,终于“哐当”一声,从吸饱了水的烂泥路里挣脱,碾上相对坚实、只是表面湿润的柏油路面时,陈默几乎是脱力地松开了紧握车把的双手,整个人像一滩烂泥般,靠在了同样沾满泥污的车斗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腔剧烈的起伏。
他低头看着自己。
从脚到头,几乎找不到一寸干净的地方。
那双曾经让他感觉轻盈舒服的耐克气垫跑鞋,此刻变成了两个沉重的泥坨,鞋面、鞋带、甚至气垫的缝隙里,都塞满了黄褐色的、湿漉漉的泥浆。
裤腿更是重灾区,湿透的布料紧紧包裹着小腿,上面溅满了大大小小的泥点,有些已经半干,结成了硬壳。
上衣也好不到哪里去,推车时溅起的泥点甚至飞到了他的后背和胸口。
脸上也未能幸免,刚才胡乱抹汗时,更是将泥污涂得满脸都是,只有一双因为用力而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泥污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疲惫。
一种极其强烈的不适感催促着他。
他站稳有些发软的双腿,开始用力地、一下接一下地跺脚。
“噗嗤!噗嗒!啪叽!”
各种沉闷又带着水声的响动从他脚下发出。
陈默先是交替着猛跺双脚,试图将鞋子里那冰冷粘稠的泥水混合物震出来,同时也能让几乎冻僵的脚趾恢复一点知觉。
泥水果然从鞋帮的缝隙和鞋底的纹路里被挤压出来,溅落在相对干净、只是湿漉漉的柏油路面上,留下一个个不规则的水渍和泥点。
接着,他又用力甩动双腿,特别是小腿部位,想让裤腿上那些半干的泥块被甩脱。
泥点如同天女散花般飞溅开来,将他周围一小片路面染得污秽不堪。
原本被雨水冲刷得略显干净的灰色路面,此刻像是被打翻的调色盘,布满了深褐色的、带着草屑的污迹。
他不管不顾,只是专注地、近乎执拗地进行着这套“清洁”动作,直到感觉鞋子里的泥水少了些,裤腿不再那么沉重地贴着皮肤,才慢慢停了下来。
虽然身上依旧脏污,但至少摆脱了那种被泥浆完全包裹的、令人窒息的粘腻感。
他靠在车斗边,喘息稍微平复了一些。
寒冷依旧,湿衣服贴在身上很不舒服,但一种完成了某件艰难任务后的虚脱感和奇异的轻松感,交织在一起。
陈默下意识地伸手进湿漉漉的衣兜,摸出了那包同样有些受潮,在他看来但依旧珍贵的软中华香烟。
烟盒也沾了点泥,他毫不在意地用手擦了擦,抽出一支。
过滤嘴似乎也带了点湿气,但他还是熟练地叼在嘴上,然后用那个金属打火机,“叮”一声点燃。
深吸一口。
醇厚的烟雾涌入肺部,带着高级烟草特有的安抚力量,缓缓抚平着刚才剧烈运动带来的喘息和精神的紧绷。
他背靠着三轮车,一条腿微微曲起,姿态是许久未曾有过的、带着点疲惫的松弛。
就在这时,车斗里传来细微的响动。
咪咪再次从它那个铺着破布的小窝里探出头来,好奇地看着下面正在抽烟的陈默,轻轻“喵”了一声。
看到它,陈默脸上那因为疲惫而紧绷的线条,瞬间柔和了下来。
他脸上还糊着泥,样子有些滑稽,但他自己浑然不觉。
陈默在身上的脏衣服上摸了摸手上的污渍,随后,伸出手不是刚才推车时那种青筋暴起、充满力量的样子,而是变得异常轻柔,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轻轻抚摸上咪咪的小脑袋。
手指陷入它洗干净后变得蓬松柔软的毛发里,感受着那温热的体温和细微的“咕噜”声。
咪咪舒服地眯起了眼睛,主动用头顶蹭着他的手掌。
“小家伙,委屈你了,待在这么个破车上。”
陈默笑着,声音沙哑却带着明显的暖意,他用手指挠着咪咪的下巴,“不过比跟着我在泥里打滚强,是吧?”
“喵~”咪咪仰起头,回应似的叫了一声,尾巴尖愉快地轻轻摆动。
看着它依赖的样子,陈默脸上的笑容更深了,那是一种从眼底弥漫开来的、真实的笑意。
他一边缓缓吐着烟圈,一边用另一只手继续轻柔地撸着猫。
这一刻,他站在空旷死寂的公路旁,浑身泥污,身后是满载着末世生存物资的破三轮车,怀里(意念上)是一只刚刚收养的流浪猫。
景象落魄而狼狈,但他的心里,却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近乎“人”的滋味。
是的,人味。
不再是之前那种如同行尸走肉般的麻木,眼神空洞,对一切都漠不关心,活着仅仅是因为还没死。
现在,他会因为摆脱泥泞而稍微放松,会因为一支好烟而感到片刻的慰藉,更会因为这只小生命的依赖和陪伴,而从心底里涌出笑意和温柔。
他有了在乎的东西,有了需要保护的对象,有了情感的牵绊。
这让他感觉自己重新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温度的人,而不仅仅是一具在末日里挣扎求生的空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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