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乳羹的甜腻还在舌尖打转,李承乾已经腻了。不是腻了甜味,是腻了丽正殿里这股子沉闷。父皇那日蹲在地上一本正经说什么“夯土”、“石灰”、“天下万民的宝贝”,听着就累得慌。挖地没意思,父皇看起来被问住了,可最后也就是沉着脸走了,没跳脚,没气急败坏,让李承乾有点不尽兴。
他需要点新乐子。能持续让父皇“不好过”的乐子。
眼睛在殿内逡巡。书?一摞摞竹简,厚重的绢帛,上面密密麻麻的字,看着就眼晕,以前勉强认几个是为了应付太傅,现在?碰都懒得碰。玩具?拨浪鼓、布老虎、七巧板……幼稚!都是哄奶娃娃的。他可是要当混世魔王的!
目光最终落在墙角那架被遗忘许久、蒙了层薄灰的“小座钟”残骸上。那是他前阵子拆解“大业”的成果之一,黄铜外壳,玻璃表蒙,里头精巧的齿轮弹簧早就散落不知去向,只剩个空壳子,像个咧着豁牙嘴的怪脸,静静呆在阴影里。
李承乾走过去,蹲下,用手指戳了戳那冰凉的铜壳。没反应。他又把耳朵贴上去听。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自己呼吸的回响。
钟……是计时的。父皇每日卯时起身,辰时御门听政,巳时批阅奏章,午时用膳……听母后身边的宫女嘀咕过,陛下的时辰,准得像这钟上的刻点,分毫不差。
一个念头,慢悠悠地,像水底浮起的鱼泡泡,在他脑子里成形。
父皇很在意时辰,很在意“该做什么的时候做什么”。那如果……让他的时辰,不准了呢?
李承乾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比看到甜牛乳羹时亮得多。这次不是破坏,也不是质问,是另一种……更隐秘、更好玩的方式。
他立刻行动起来。第一步,需要情报。
“张嬷嬷,”他跑到乳母张氏跟前,仰起小脸,用最天真无邪的语气问,“父皇每日什么时候来看我和母后呀?”
张氏正缝补一件他白天爬树时刮破的小衣,闻言笑道:“陛下勤政,来咱们丽正殿的时候不固定,有时晌午,有时傍晚,得空了才来。” 这答案太模糊。
李承乾不满意,又去找母后身边一个叫春桃的宫女,这宫女嘴碎,爱打听。他塞给春桃一块自己省下的、有点融化的饴糖,小声问:“春桃姐姐,你知道父皇每日在哪儿,做什么,最准吗?”
春桃得了糖,眉开眼笑,压低声音:“小殿下想知道这个呀?奴婢听说,陛下每日晨起练剑,在甘露殿前的小校场,雷打不动,除非大雨。还有,每日未时三刻,必要小憩片刻,就在两仪殿后头的暖阁,王公公亲自守着,谁也不能打扰。再有就是……”
李承乾听得认真,小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甘露殿前练剑,未时三刻小憩……他默默记下。
接下来几天,李承乾乖得异乎寻常。不吵不闹,按时吃饭睡觉,甚至肯让太傅过来念两句《千字文》了(虽然听着听着就开始神游天外)。长孙皇后欣慰不已,以为儿子终于懂事了。只有张氏偶尔觉得,小殿下那双过分安静的眼睛里,似乎总在盘算着什么。
时机选在一个春光明媚、鸟语花香的早晨。李承乾早早醒了,自己穿好衣服(歪歪扭扭),悄悄溜出寝殿。他绕开洒扫的宫人,熟门熟路地穿过东宫花园的僻静小径——这条路他“打仗”时勘探过无数次。
目标:甘露殿。不是进殿,是殿前那片紧邻宫墙、颇为幽静的小校场。校场边有一棵高大的槐树,枝繁叶茂。
李承乾像只灵巧的狸猫,趁着守卫交接的短暂间隙,溜到槐树下,手脚并用地往上爬。混沌珠带来的体质改善,让他力气和敏捷都远超同龄孩童,爬树不在话下。他很快找到一根粗壮的、枝叶隐蔽的横枝,趴在上面,透过层层叠叠的绿叶缝隙,正好能俯瞰大半个校场。
晨光熹微,空气清冽。果然,没过多久,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李世民一身玄色窄袖劲装,未戴冠冕,只以玉簪束发,手提一柄寻常铁剑,缓步走入校场。他身姿挺拔,步履间带着久居上位者的从容,也有武者特有的凝练。
他没有立刻开始,而是先静立片刻,调整呼吸,目光扫过空旷的场地,神情专注。
李承乾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只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
开始了。
剑光起处,如惊鸿乍现。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是最基础的劈、刺、撩、抹、点,但每一式都沉稳有力,带着破风的锐响。李世民的动作并不快,却异常精准,仿佛每个角度、每个力道都经过千锤百炼。晨光落在他身上,将他的身影拉长,剑锋反射着冷冽的光,汗水很快濡湿了他的鬓角,但他神色不变,眼神锐利如手中之剑。
李承乾看得有些呆。他前世见过父皇指点武将,也见过演武场上的雄壮军阵,但如此近距离、安静地观看父皇独自练剑,还是第一次。那股专注,那股凝练于剑锋的力量,那股仿佛与手中兵刃合二为一的气势……和他印象中那个总是板着脸、说着大道理的父皇,有些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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