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簿上的墨影 第136章 孕育之间

踏入光门的瞬间，并非空间转换的眩晕，而是一种回归母体般的温暖与安宁。

他们站在一片无垠的、柔和发光的混沌之中。没有上下左右的方向概念，没有时间流逝的感知，只有温暖如春水般的能量包裹着他们，滋养着先前战斗带来的疲惫与创伤。这里就是“孕育之间”，初代天道“鸿”留下最终遗产的所在。

在混沌的中心，悬浮着一座小巧的、由纯粹光芒构筑的祭坛。祭坛之上，空无一物。但凌九霄和白墨都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里正是“世界种子”应该被放置的最终位置。

“总算到地方了。”凌九霄长长舒了口气，感觉连灵魂都被熨帖了一遍，他习惯性地想摸核桃，却发现那对老伙计在通过心象回廊时不知掉落在了哪里，“啧，亏了，那对核桃盘了三年了。”

白墨没有理会他的碎碎念，他托着那枚混沌色的“世界种子”，能感觉到种子内部的光点明灭频率，与此地柔和的光辉产生了某种共鸣。“需要将其置于祭坛之上，完成最后的‘激活’与‘绑定’。”

“那就赶紧啊！”凌九霄催促道，“完事儿了好回去找我的核桃……顺便拯救一下三界。”

白墨却没有立刻行动。他深邃的目光扫过这片看似平静祥和的混沌，指尖在空中勾勒出几个极其复杂的探测符文。符文如同石子投入静湖，荡开一圈圈细微的涟漪，但很快便消散于无形，未激起任何异常反应。

“没有检测到防御机制或守护者能量残留。”白墨得出结论，但眉头却微微蹙起，这过于顺利的反常，让他本能地保持警惕。

“说不定初代老爷子觉得前面那些考验已经够折腾人了，最后这步就搞个仪式感算了。”凌九霄不以为意，大步流星地朝着祭坛走去。

白墨紧随其后，掌心的世界种子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就在凌九霄的脚踏上祭坛基座的第一层光阶时——

异变陡生！

整个孕育之间的柔和光辉瞬间变得刺目！祭坛周围的光芒如同活过来的触手，骤然缠绕上凌九霄的脚踝、小腿，一股庞大无比、带着绝对“净化”意味的排斥力轰然爆发，要将他这个“异物”彻底驱逐、甚至湮灭！

“靠！”凌九霄只来得及骂出一声，整个人就被那光芒触手狠狠甩飞出去，在空中翻滚了好几圈才被白墨一道规则之力托住，稳住身形。他感觉被缠绕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仿佛被烙铁烫过，连妖力运转都滞涩了几分。

“怎么回事？！”他惊疑不定地看着那座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祭坛。

白墨的目光彻底冷了下来。“不是没有守护者。”他缓缓道，抬手指向祭坛本身，以及这片无尽的混沌光辉，“整个‘孕育之间’，就是最后的守护者。”

他掌心的世界种子微微震颤起来，似乎在与这片空间进行着某种交流。“它拒绝‘不纯’的存在靠近。我的判官神格，源于现行天道规则体系，同样被视作‘需要净化的冗余’。”

凌九霄愣住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涌动着的、源自混沌的九幽凰血脉，又看了看白墨周身流淌的、代表秩序的规则神力，一个荒谬又令人绝望的结论浮上心头：

“所以……这破地方，既不欢迎我这‘混沌变数’，也排斥你那‘秩序残余’？”他气得差点笑出来，“那它想要什么？一个刚出厂、啥也不是的白板来接手‘世界种子’？！”

“逻辑上，是的。”白墨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凌九霄能听出那平静之下紧绷的弦，“它需要的是绝对的‘纯净’，一个未被任何现有规则‘污染’的空白载体，来承载全新的可能性。”

“放屁！”凌九霄直接爆了粗口，“没有过去，没有经历，没有力量，那还是个屁的‘可能性’！那跟一块石头有什么区别？！初代天道留下这后门，难道是给石头准备的？！”

他烦躁地在原地踱步，体内妖血因为愤怒而隐隐沸腾，却又被周围那无所不在的“净化”光辉压制得十分难受。

白墨沉默着，指尖的符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流转、组合、又崩散。他在进行着超负荷的推演，寻找那几乎不存在的破局之法。

时间，在这片时间孤岛中仿佛失去了意义，但又如同沙漏般在两人心头无声流逝。每多耽搁一刻，外界的三界就向着“大寂灭”更近一步。

“不行，不能这么干等着！”凌九霄停下脚步，眼神发狠，“既然它要纯净，要空白……老子就给它‘空白’看看！”

他猛地看向白墨：“老白，信我一次，就像在心象回廊里那样！”

白墨推演的动作一顿，看向他：“你的计划？”

“它排斥的是我们‘现有’的力量和身份，对吧？”凌九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那我们就……暂时把它‘忘掉’！”

不等白墨回应，凌九霄已经闭上了双眼。他并非收敛力量，而是以一种近乎自杀般决绝的方式，强行逆转血脉，将自己强大的九幽凰妖力，连同那三百年的记忆、情感、所有的经历与烙印，尽数压缩、封印到灵魂最深处的一个角落里！

这个过程痛苦无比，仿佛将自身的血肉骨骼一寸寸剥离、碾碎！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额头上青筋暴起，大颗大颗的冷汗渗出，但他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声痛哼。

几个呼吸之间，他周身那澎湃的妖力波动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神中的不羁与狡黠也褪去了，只剩下一种初生婴儿般的茫然与……空白。他站在那里，气息微弱得如同凡人，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白墨瞳孔骤缩。他清晰地感知到，凌九霄为了通过这最后的考验，付出了何等惨烈的代价。这不仅仅是力量的封印，更是对“自我”的暂时舍弃，风险极大，稍有不慎，可能就真的再也找不回自己。

凌九霄（空白状态）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白墨，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声音。

白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万古冰封般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他没有丝毫犹豫，抬起手，指尖凝聚起璀璨的规则神光，却不是攻击，而是点向了自己的眉心！

“以吾判官之名，暂封神格，剥离权柄，散尽规则之痕……”

他低声吟诵着自我放逐的古老咒文，周身那浩瀚如星海的秩序神力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那属于地府首席判官的威严与冰冷也随之剥离。他的脸色同样变得苍白，身形甚至微微晃动了一下，但他依旧站得笔直。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双总是流淌着数据流的眼眸，也变得清澈而……空洞。他不再是执掌规则的判官，只是一个失去了所有力量与记忆依托的“空壳”。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只剩下最原始的、未经任何雕琢的空白。

然后，他们再次迈步，走向那座光芒祭坛。

这一次，缠绕祭坛的光辉触手再次出现，轻柔地拂过他们的身体，像是在进行最后的检测。那强大的“净化”之力扫过，却再也找不到任何可以“净化”的杂质。

光芒触手缓缓退去。

他们一步步，踏上了光阶，走到了祭坛顶端。

白墨（空白状态）依循着某种残留的本能，将掌心中那枚“世界种子”，轻轻地、郑重地，放置在了祭坛中央那个唯一的凹槽内。

“嗡——”

种子与祭坛接触的刹那，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整个孕育之间剧烈地震动起来！无尽的混沌光辉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涌入那枚小小的种子之中！

种子表面的灰蒙之色逐渐褪去，变得晶莹剔透，内部那无数星辰光点以前所未有的亮度闪耀起来，仿佛真的有一个微缩的、充满无限可能性的宇宙正在其中孕育、诞生！

一股浩瀚、古老、却又充满新生气息的磅礴力量，以种子为中心，如同潮汐般扩散开来！

成功了！

也就在这一刻，强行自我封印的后遗症猛烈爆发！凌九霄和白墨几乎同时身体一软，向后倒去。

在意识陷入黑暗的前一秒，凌九霄那空白的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属于他本人的、如释重负的笑意。

【核桃……得让那面瘫脸赔我对更好的……】

而白墨在失去意识前，指尖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仿佛想抓住什么，最终却无力地垂下。

孕育之间内，只剩下那枚吸收了所有混沌光辉、静静悬浮在祭坛上、散发着创世气息的“世界种子”，以及倒在地上的、两个暂时失去了所有力量与记忆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