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簿上的墨影 第51章 枉死城与午时追魂

“影子”那分辨不出性别的低语还在凌九霄脑海中回荡，他甚至没看清对方是如何动作，桌面上的黑色令牌就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告诉孟七，东西我收到了。”斗篷下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你可以走了。从后门出去，能直接回到往生栈附近。”

没有多余的询问，没有客套，干脆利落得让凌九霄有些措手不及。他张了张嘴，还想问点什么，比如这信到底什么意思，比如孟七娘和这“影子”到底是什么关系，但对方那重新低下、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的兜帽，明确传达了“谈话结束”的信号。

【啧，一个比一个能装神秘。】 凌九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但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他依言起身，走向酒馆那扇更加破旧、散发着馊味的后门。

推开后门，并非预想中的巷道，而是一条短暂扭曲的光影通道。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往生栈那片荒原的边界，甚至能远远看到那挂着白色灯笼的破旧门廊。

【这‘影子’……手段有点东西啊。】 他不敢耽搁，拖着依旧疲惫的身体，快步朝着往生栈走去。

任务完成得比他想象中顺利，这让他心头稍微轻松了一丝。但一想到回去就要面对孟七娘那精明的盘算和清风那张道貌岸然的脸，还有养魂池里那个麻烦的“债主”，他的脚步又沉重起来。

然而，刚走到往生栈门口，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太安静了。

往常虽然冷清，但至少还有那个小鬼伙计偶尔进出，或者能听到孟七娘哼唱些不成调的小曲。但现在，门口的白灯笼依旧亮着，栈内却死寂一片，连一丝魂力波动都感觉不到。

凌九霄心头一紧，猛地推开虚掩的木门。

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

往生栈大堂内，桌椅东倒西歪，茶具碎了一地，仿佛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打斗。空气中残留着几股陌生而暴戾的魂力气息，以及淡淡的、如同铁锈般的血腥味（魂体受损溢散的能量）。孟七娘不见踪影，清风不见踪影，那个小鬼伙计也不见了。

最重要的是——养魂池所在的里间，石门洞开，里面空无一人！池水干涸见底，只剩下一些凝固的、散发着微光的药渣，哪里还有白墨的影子？！

【怎么回事？！】 凌九霄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才离开多久？往生栈就被人端了？白墨被劫走了？孟七娘和清风呢？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观察现场。打斗痕迹很新，残留的魂力气息充满了怨毒和一种……古老的仇恨意味，并非玄门正统的路子，也不像玄冥教的阴邪。

【不是清风动的手？那会是谁？】

他快步走到干涸的养魂池边，蹲下身，手指沾了点池底残留的药渣，放在鼻尖嗅了嗅。除了凝魂珀和养魂草的味道，他还闻到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陈年血痂般的腥气。

【这是……‘蚀魂散’？专门用来污染、追踪魂体的阴毒玩意儿！】 凌九霄脸色大变。这种歹毒的东西，一般只有地府某些见不得光的势力，或者……与地府高层有血海深仇的古老怨灵才会使用！

白墨的身份……暴露了？是他前世的仇家找上门来了？！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瞥见养魂池边缘的缝隙里，卡着一小片破碎的、非布非纸的黑色碎片。他小心翼翼地抠出来，发现那碎片上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让他莫名熟悉的冰冷秩序气息——是白墨的！而且碎片边缘还沾染着一点暗红色的、如同干涸血迹的污渍，散发着与现场残留的怨毒魂力同源的气息！

这像是从谁的衣服上撕裂下来的，而且是在抵抗中留下的！

凌九霄的心脏狂跳起来。白墨在昏迷中被劫走前，可能短暂地苏醒过，甚至进行过反抗！

他立刻闭上眼，全力催动意念，去感知那条连接着他和白墨的生命共生契约丝线。丝线还在，没有断裂，这说明白墨至少还活着！但丝线传递过来的感觉却极其糟糕——不再是之前那种稳定的微弱，而是变得时断时续、冰冷刺骨，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某种力量的侵蚀，并且正在快速移动！

丝线指向的方向是……东北方！

凌九霄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顾不上身体的虚弱和力量的匮乏，也顾不上思考孟七娘和清风的去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追上他们！把那个麻烦的混蛋判官捞回来！

【妈的！就知道碰上你没好事！老子这保镖兼保姆算是当定了！】

他冲出往生栈，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东北方玩命地追去！他甚至顾不上节省，从芥子囊里掏出孟七娘给的、所剩无几的恢复丹药，一股脑塞进嘴里，强行压榨着这具破败身体的最后潜力。

他一路追循着契约丝线那微弱而痛苦的指引，冲出了荒原，闯入了一片他从未踏足的地界。

那是一座庞大得超乎想象的黑色钢铁都市！

高耸入云的建筑并非砖石，而是冰冷的、泛着金属光泽的黑色巨构，线条硬朗，风格诡异，像是将现代的摩天大楼与古代的刑具、牢笼粗暴地糅合在了一起。无数粗大的、缠绕着幽魂哀嚎的锁链如同血管般连接着这些建筑。天空被浓稠得化不开的、由无尽怨气凝结成的乌云笼罩，没有日月，只有一些镶嵌在建筑表面的、散发着惨白或幽绿光芒的符文灯，提供着微不足道的照明。

空气冰冷刺骨，弥漫着铁锈、绝望和一种庞大的、令人窒息的官僚死板气息。

这里就是地府着名的流放与惩戒之地——枉死城！

而此刻，正是枉死城的“午时”。按照地府规律，这是一天中阳气最盛的时刻。然而在这里，所谓的“阳气”也不过是让那永恒的阴冷稍微减弱了一丝，天空的怨气乌云翻涌得稍微缓慢了一些，仅此而已。这种微弱的“阳气”与枉死城本身绝望黑暗的环境形成了强烈的、讽刺的反差。

凌九霄冲入枉死城那如同巨兽利齿般的城门，立刻感受到了无数道充满恶意、贪婪、麻木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来。街道上行走的，多是些身上带着沉重镣铐、眼神空洞或充满戾气的鬼魂，以及一些穿着统一黑色制服、表情冷漠、手持奇特能量武器的鬼差。

他这身隐魂衣在荒原还好，到了这枉死城，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不少强大的恶鬼和巡逻的鬼差都注意到了他这个气息微弱、行色匆匆的“生面孔”。

凌九霄顾不上这些，他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感知那条契约丝线上。丝线的感觉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痛苦，指向了城市深处，那片建筑最为密集、阴气也最为森严的区域。

他如同一条滑溜的泥鳅，在枉死城复杂如迷宫的街道和阴影中穿梭，躲避着巡逻队和潜在的麻烦。

终于，在一条堆满了废弃刑具、弥漫着浓重血腥味的死胡同尽头，他看到了目标！

胡同里，三个穿着破烂不堪、却散发着强大古老怨气的身影，正围着一个靠坐在墙角、几乎完全失去意识的人影。

那人，正是白墨！

他比之前更加凄惨，魂体比在养魂池时还要透明，身上那套普通的衣物多处破损，露出下面苍白皮肤上浮现的、淡金色的、如同封印又像是保护的神纹，但那些神纹此刻也黯淡无光，并且被一种暗红色的、如同活物般蠕动侵蚀的污秽能量缠绕着！他双目紧闭，眉头因巨大的痛苦而紧锁，嘴角不断溢出淡金色的光点——那是魂体本源在流失的迹象！

那三个包围他的身影，形态各异。一个是没有实体、由无数痛苦人脸扭曲汇聚而成的“怨聚合”；一个是身穿古老破碎铠甲、手持锈蚀巨斧的无头鬼将；最后一个，则是一个穿着类似古代官员服饰、但浑身冒着黑气、面容扭曲的老者鬼魂，他手中握着一支流淌着暗红色光芒的判官笔！

正是这支判官笔，在不断释放出那侵蚀白墨魂体的暗红色污秽能量！

“嘿嘿嘿……白判官，没想到你也有今天！”那持笔的老鬼发出夜枭般刺耳的笑声，声音里充满了积压了不知多少年的刻骨仇恨，“当年你铁面无私，判我全族打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可曾想过自己会落入我等手中？！”

那无头鬼将也发出沉闷的、通过胸腔共振产生的咆哮，巨斧重重顿地，激起一片尘埃。

怨聚合则发出无数重叠的、充满怨毒的呓语，干扰着白墨本就脆弱的魂识。

凌九霄躲在胡同口的阴影里，看着这一幕，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三个……至少都是鬼将级别的老怪物！还他妈是组团来复仇的！】 他感觉自己的头皮都在发麻。以他现在这状态，冲出去就是送菜！

但看着白墨那副随时可能彻底消散的凄惨模样，感受着契约丝线传来的、那如同被凌迟般的痛苦，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他的心头！

【妈的！小爷的人……不是，小爷的‘债主’！也是你们能动的？！】

他眼中闪过一丝豁出去的疯狂，手悄悄摸向了怀中，那枚“影子”归还给他的、此刻似乎微微发热的黑色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