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簿上的墨影 第29章 司殿的叹息

仿佛从高速旋转的洗衣机里被甩出来，凌九霄和白墨重重摔落在一片相对“坚实”的地面上——如果那由缓慢流动的、如同老旧胶片般凝滞的数据碎片构成的地面能算坚实的话。

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管道的内壁，弧形的“墙壁”由无数定格的黑白画面和停滞的代码构成，头顶是望不到尽头的幽暗，脚下是如同沼泽般粘稠的数据流。但与之前狂暴的缓存迷宫相比，这里简直称得上“宁静”。那些【错误修正】的低语声被隔绝在外，只有数据缓慢移动时发出的、如同沙砾摩擦的细微声响。

凌九霄感觉自己像是被拆开又胡乱组装了一遍，全身无处不痛，尤其是强行压制妖力反噬的经脉和灵魂被数据流冲刷后的疲惫感，几乎让他想直接躺平。

他挣扎着坐起身，第一时间看向旁边的白墨。

白墨的状况更糟。他靠坐在弧形的数据壁旁，双眼紧闭，呼吸微弱而急促，原本一丝不苟束起的墨发有几缕散落下来，黏在汗湿的额角。最触目惊心的是，他右手手臂的袍袖之下，那蛛网般的黑色纹路已经蔓延过了手肘，如同活着的阴影，在皮肤下微微搏动，散发出一种令人不安的邪气。就连他周身那股清冷的秩序气息，此刻也变得极其黯淡、紊乱。

凌九霄（内心复杂到了极点）。【这家伙……为了护着咱们出来，怕是动了根本。可他那判官律令……还有记忆碎片里他做的手脚……】

恨意与此刻对方虚弱状态带来的某种诡异“保护欲”（主要源于怕他死了自己也得玩完）交织在一起，让他烦躁得想砸东西。

“咳……咳咳……”白墨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暗红色的血迹，那血迹落在凝滞的数据地面上，竟发出“滋滋”的轻微腐蚀声。

凌九霄（瞳孔一缩，下意识地往前挪了半步）：“喂！你……”

白墨缓缓睁开眼，那双深眸失去了往日的平静，显得有些涣散，但依旧努力聚焦。他看了一眼自己手臂上的黑色纹路，又看了看凌九霄，声音沙哑得厉害：“……暂时……死不了。”

他试图调动力量压制那纹路，指尖刚凝聚起一丝微光，那黑色纹路就猛地一窜，仿佛受到了刺激，让他闷哼一声，额角青筋暴起，不得不放弃了尝试。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凌九霄皱着眉问道，“不是空间穿梭沾上的怨念吧？”

白墨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最终低声道：“是……反噬。”

“反噬？”凌九霄一愣，“动用判官律令的反噬？”

白墨摇了摇头，目光有些悠远，仿佛透过这数据壁垒看到了很久以前：“是……更早之前。强行……干预某些既定规则……付出的代价。律令……加剧了它。”

凌九霄（心头巨震）。【更早之前？干预规则？难道是指……三百年前他改动封印阵法那一下？！】

他还想再问，却被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打断。

“两、两位大人！你们没事吧？！”阿元连滚带爬地从管道另一端飘了过来，他的鬼体比之前凝实了一点，看来这片相对稳定的环境对他有好处。他看到白墨的状态，吓得差点又散开，“白大人！您……您这……这是道损之伤啊！只有触及大道根本才会……您怎么会……”

阿元的话再次证实了凌九霄的猜测，也让他心里的疑团更大。白墨……到底做了什么，会遭受如此可怕的反噬？

就在这时，整个管道空间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前方凝滞的数据流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开一圈圈涟漪。一个模糊的、由无数细密符文构成的虚拟面孔，缓缓从数据壁中浮现出来。

那面孔看不出具体样貌，只有一双仿佛由纯粹逻辑代码构成的、毫无感情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三人。

阿元（吓得尖叫一声，躲到了凌九霄身后）：“是……是那个卡顿殿主？！他找到我们了？！”

凌九霄也瞬间绷紧了身体，下意识地挡在了白墨前面（主要是挡“充电宝”），手里紧紧攥着核桃，准备拼命。

然而，那虚拟面孔并没有发动攻击。它只是“看”着白墨，那双代码眼中似乎有无数数据流飞速闪过，最终，一个平淡、略带滞涩、仿佛许久未曾发声的电子合成音在空间中响起：

“检测到……高优先级隐藏协议……触发。”

“身份识别……权限冲突……数据库无匹配记录……根据底层规则第柒兆亿条……执行潜行辅助指令。”

“通道……已临时开辟。坐标：忘川支流，废弃引渡口。持续时间：三息。”

话音落下，虚拟面孔缓缓消散。与此同时，他们侧面的数据壁无声无息地溶解开来，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散发着微弱白光的出口。出口外面，隐约能听到忘川河水那熟悉的、阴冷的流淌声。

凌九霄（目瞪口呆）：“……这算什么？内部人员福利？还是系统bUG？”

阿元（也傻眼了）：“潜行辅助指令？我在地府打工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说过这种协议！白大人……您到底是谁啊？！”

白墨（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帮助，脸上并没有太多意外，反而带着一丝了然和……更深的疲惫）。【果然……还有残留的规则在运作。】

他撑着数据壁，艰难地站起身，看了一眼那出口，对凌九霄和阿元道：“走。”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凌九霄（看着他那副随时会倒下却依旧强撑的样子，又看了看那神秘的出口，一肚子疑问堵在喉咙口）。【妈的，这地府的水比忘川还深！】

他不再废话，搀扶（或者说半强迫性地架起）白墨，同时对阿元吼道：“小鬼！前面带路！看看外面什么情况！”

阿元（一个激灵，赶紧飘到出口处，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张望）：“好像……好像没问题！真的是个废弃的引渡口！没看到巡河夜叉！”

三人不再犹豫，依次迅速穿过出口。

就在凌九霄最后一个踏出出口的瞬间，他隐约听到，那消散的数据管道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仿佛带着无尽复杂情绪的电子合成音叹息：

“秩序……终将归于混沌……小心……‘他’……”

“他”？是谁？

凌九霄来不及细想，身后的出口已然关闭，重新化为冰冷的数据壁垒。

他们站在一个破败不堪、长满黑色苔藓的小小码头上，眼前是缓缓流淌的、浑浊的忘川支流。虽然依旧身处地府，但总算暂时摆脱了那令人绝望的数据海洋。

凌九霄看着身边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他身上的白墨，感受着他紊乱的气息和手臂上那诡异的黑色纹路，再回想刚才那神秘的帮助和警告，只觉得前路迷雾重重。

这个白墨，身上的秘密一个接一个，如同套娃。

而他们之间的账，似乎也越来越难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