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里猛地睁眼,五指已攥住枕边青铜弯刀——刀柄被他握得滚烫。
他赤脚踩上冰凉的地毡,扯过搭在帐杆上的犀皮战甲往身上一披,甲片相撞哗啦作响,反倒撞醒了他混沌的神智。
“出什么事了?”他掀帐而出,两个亲兵正举着火把朝远处张望,脸色惨白如纸,见他出来慌忙躬身:“将军,声音是从林子里传来的……不知道是什么在叫!”
库里拧紧眉头,南蛮军扎营山口,两侧密林后靠陡崖,大华教若真要进攻,理当从正面冲击,何故绕至林中?
他心头掠过一丝怀疑:“莫非是大华教来袭?”可转念又觉不对——若真是进攻,怎会没有号角马蹄,只有这片鬼哭狼嚎?
他不再多想,大步迈向营中土坡。
那是南蛮军的了望高地,可俯瞰大半个营外动静。
坡上已聚了几名哨探,火把噼啪燃烧,却照不透远方浓墨般的黑暗。
唯有诡谲声响从墨色中钻出,忽前忽后,犹如无数无形之物绕着军营打转。
库里眯眼细看,林间除了摇曳树影一无所获,可那声音愈听愈骇人:似婴儿啼哭却上气不接下气,夹杂着窒息的“嗬嗬”声。
似野兽嚎叫却尖利刺耳,非狼非熊。
更有哗啦碎响,如骨拖地面……这绝非大军进攻之象,倒像是山精野怪倾巢而出。
“将军,会不会是……山神发怒了?”身旁年轻哨探声音发颤,火把随之抖动。
南蛮人素来信奉山神敬畏鬼怪,此刻诡异声响早已击溃许多人的心理防线——坡下营地中,已有士兵跪地合十,朝林方向磕头祷告,更有人痛哭流涕:“是我们杀人太多,山神派鬼来收魂了!”
库里脸色一沉,正欲呵斥——他是南蛮军中少有的不信鬼神的将领,十几年沙场生涯,只信刀枪不惧邪祟。
可话未出口,眼角余光蓦然扫见营后景象,呼吸顿时一滞。
营后山腰上,不知何时飘起了点点幽光。
非火把暖黄,非篝火橙红,而是森森泛绿的磷光,如腐叶间升起的鬼火,一点、两点、渐成一片……顺山腰飘荡而下,有的粘附营后栅栏,有的浮游粮囤四周,更有几缕贴地渗入营中,那光飘忽不定,人走光随,如影随形,伸手捕捉却空无一物。
“那是什么?!”亲兵失声惊叫。
营地彻底崩溃。方才跪地祈祷的士兵顿时炸营:有人见粮囤绿光尖呼“鬼神烧粮”狂奔而去却被同伴拉扯“触火勾魂”。”
有人被绿光尾随,弃械奔逃哭喊“放我回家”。
老兵欲维秩序,却连自己握刀的手都在颤抖。
整个军营如捣毁的蜂巢,哭嚎、尖叫、兵刃坠地、帐篷坍塌之声混作一团,比林间怪响更令人胆寒。
“都站住!不许乱!”库里怒吼声震甲胄,却在混乱中如石沉大海。
他咬牙握紧弯刀直奔营后——无论如何,必须亲眼看清那绿光为何物。
刚下土坡便被一溃兵撞个满怀。
那人甲胄歪斜披头散发,跪地抓住库里裤腿磕头如捣蒜,声嘶力竭:“将军!是阴兵!山腰下来的阴兵!个个高如山岳,面涂青红,身挂白骨,手托鬼火!要来抓我们填山偿命啊!”
库里一脚甩开溃兵:“什么阴兵?必是大华教诡计!”他提刀续行,战靴踩过散落兵器咯吱作响。
营后混乱更甚,帐篷倾覆,火把点燃枯草,浓烟裹挟绿光,妖异非常。
前行十馀步,库里骤然止步——前方空地上,伫立着数百道黑影。
那些黑影异常高大,较南蛮最强壮的士兵仍高出一头,肩宽似能扛鼎,身裹破碎黑布,其上悬挂之物哗啦作响,借火光辨得竟是森白兽骨。
面容遮覆,唯见两个黑洞洞的眼窝,四周墨色晕染如骷髅。
最慑人是周身飘荡的绿光,随动作幽幽晃动,宛若“阴兵”提着的鬼灯笼。
看清刹那,库里心头一沉——果然是大华教众假扮!
可纵然识破,目睹那些巍峨身影、飘忽绿火,再闻营中崩溃哭喊,他依然感到一股寒意窜脊。
这些敌人未费一兵一卒,已将他麾下大军搅得天翻地覆。
库里的目光死死钉在“阴兵”身上。
虽明知是假,然暗夜中游走的绿火、破碎黑布上碰撞的兽骨、远方林间不绝于耳的诡谲嚎叫,却如无数冰针刺入骨髓。
他身经百战,尸山血海未曾眨眼,却从未见过这般“不沾血而诛心”的战法——麾下士兵已彻底崩溃,抱头蜷缩者、疯癫奔逃者不计其数,就连最精锐的亲卫队也阵型散乱,持刀后退。
“将军!再不走就完了!”亲兵拽其战甲哭诉,“阴兵合围了!粮草也起鬼火了!”
库里猛然惊醒——军心已散,死守唯有全军覆没。
他狠抹一把脸,压下心头寒意,抽刀向天嘶吼:“想活的跟我走!冲出口!出林则生!”
这声怒吼终于撕开部分混乱,尚存理智的士兵如抓救命稻草,涌向山口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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