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大亮时,繁城府衙前那根漆成朱红的木杆已围了不少人。
晨雾还未散尽,沾在灰扑扑的布幡上,将“大华教”三个墨字晕得有些模糊,却挡不住越来越多探看的目光。
殷副教主派来的两个教众都是精壮汉子,一身灰布短打,腰间别着铁尺,动作利落地将一张三尺宽的黄麻纸往宣传榜上贴。
纸是新裁的,边缘还带着草木浆的粗糙质感,墨迹却已干透,是用狼毫饱蘸松烟墨写就,笔画遒劲,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
贴榜时,其中一个汉子特意用木尺将纸边压平,避免被晨风吹卷,另一个则站在一旁,目光扫过围观人群,喉结动了动,却没说一句话——大华教素来不尚虚言,行事都带着股实打实的硬朗气。
人群渐渐聚拢过来,有挑着菜担的农妇,放下担子踮着脚看。
有穿粗布长衫的小商贩,把手里的糖画插在墙根,也凑了上前。
还有几个半大的孩童,绕着木杆跑了两圈,被大人一把拉住,小声呵斥:“别闹,看看这大华教说了什么!”
“这字写得端正,怕不是个有学问的先生写的?”有人盯着榜上的字,小声议论。
“要我说,关键是写的啥!”人群后排,一个穿打补丁短褂的老汉往前挤了挤,嗓门洪亮。
“吴老童生在这儿呢!吴先生,您给大伙念念,这榜上到底说的啥章程!”
这话一出,人群自动让开一条缝。
被称作“吴老童生”的老者,正站在离榜丈许远的地方。
他约莫六十上下年纪,头发已白了大半,用一根旧布带松松束在脑后,颔下留着一撮花白的胡须,虽已有些稀疏,却梳理得整整齐齐。
身上那件青布长衫洗得发白,袖口磨出了毛边,却浆洗得干干净净,透着股读书人的清流气。
他手里杵着一根枣木拐杖,杖头被抚摸得油光发亮,想来是拄了许多年。
听到有人唤自己,吴童生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先是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随即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在这大商王朝,识字本就是件稀罕事——寻常百姓家,能让孩子认得自己名字已算不易,唯有那些祖上出过官宦、或是家底殷实的家族,才会请先生教子弟读书写字。
吴童生祖上曾是县里的教谕,到他这一辈家道中落,却也守着一肚子墨水,成了这繁城里少有的“文化人”,平日里街坊邻里有个书信往来,都要找他帮忙,他也从不推辞。
此刻,他往前挪了两步,拐杖在青石板路上笃笃地敲着,每一步都走得稳当。
待走到榜前,他先是眯起眼睛,逐字逐句地看了一遍,手指不自觉地抬了起来,虚虚地跟着笔画游走,像是在揣摩字里的力道。
看罢,他轻轻抚摸着颔下的白须,指尖掠过那些因年岁而变得粗糙的胡须,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那笑意里,有欣慰,有激昂,还有一丝压抑许久的畅快。
这些日子,他听了太多关于南蛮的恶行,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想着自己这把老骨头虽不中用,却也该为乡亲们做点什么,如今,大华教总算先一步站了出来。
“吴先生,您倒是念啊!”方才喊话的老汉又催了一句,语气里满是急切。
周围的人也跟着附和,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吴童生身上,有期待,有忐忑,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希冀。
吴童生清了清嗓子,苍老的声音在晨风中传开,虽不洪亮,却字字清晰,带着读书人的沉稳:“诸位乡亲稍安勿躁,老朽这就把榜上的话,原原本本地念给大伙听。”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黄麻纸上,一字一句地念了起来:“今南蛮子强占我土地,抢夺我钱财,杀戮我同胞——”
话音刚落,人群里就起了一阵骚动,一个皮肤黝黑的庄稼汉猛地攥紧了拳头,咬牙道:“这群畜生!上个月我表哥去走亲戚,就没回来!定是遭了他们的毒手!”
旁边一个农妇红了眼眶,用袖口擦着眼角:“我家那亩菜地,就在城外二十五里,如今也被他们占了去……这日子,没法过了!”
吴童生没有停下,继续念道:“大华教身为有义之军,决定出城抗击南蛮——”
“好!”不等他念完,人群里就爆发出一声喝彩。
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后生,膀大腰圆,穿着一身破旧的铠甲,看样子是从前线退下来的士兵。
他往前一步,大声道:“早该打了!我这一身力气,正愁没处使!大华教要出兵,算我一个!”
吴童生看了那后生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接着念下去:“望有能之士,施以援手,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我有钱!”一个穿绸缎马褂的中年商人往前站了站,他是城里开粮铺的王掌柜,平日里为人也算慷慨。
他拍了拍胸脯:“我捐五十石粮食!再捐二十两银子!只要能把南蛮子赶出去,我王老三绝不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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