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承载着千钧重量的纸条,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沐诗婷的心湖中激起的并非涟漪,而是彻底重塑了她对整个世界的认知。那之后的日子,她像换了一个人。曾经的委屈、迷茫、患得患失被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和沉静的坚定所取代。她不再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女孩,而是一个知晓了部分黑暗真相、决心潜入深渊的…守护者。
她严格遵循着自己制定的行动准则:绝对隐蔽,保持距离,利用专业,耐心等待。
她不再刻意回避程野,也不再主动“寻找”他。她的目光变得像训练有素的观察者,冷静、锐利,却又极其隐蔽地扫描着一切与他相关的信息。她去心理学系资料室的次数更多了,查阅的文献从泛泛的社会心理学转向了更深奥、更前沿的认知神经科学、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神经机制、甚至…涉及伦理争议的潜意识干预和记忆操控技术的边缘研究。她将这些查阅完美地隐藏在毕业论文选题的筹备工作中,笔记做得一丝不苟,神情专注得像最刻苦的学者,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个专业术语背后,都关联着那个在深渊中挣扎的身影。
她开始留意康复中心的物流配送时间、垃圾处理流程(试图寻找可能被丢弃的非核心数据碎片)、甚至李医生助手的日常作息。她利用志愿者的身份,更频繁地出入校医院档案室,整理那些尘封的、可能包含早期项目申请痕迹的旧文件。她做得滴水不漏,像一个最耐心的猎人,布下无声的网,等待可能永远也不会出现的微小线索。
而程野,在送出那张纸条后,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试图与外界连接的勇气,彻底沉入了一种…更深的、令人心悸的死寂。他变得更加透明,更加沉默,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精准地执行着“实验体”和“守护者”的双重指令。他穿梭在校园里的身影,消瘦得像一道灰色的剪影,周身弥漫着一种…近乎非人的、消耗性的疲惫。偶尔,沐诗婷在远处看到他,会发现他盯着虚空某处时,眼神空洞得让人害怕,仿佛内在的某些东西正在被持续地、不可逆转地…蚕食。
每一次看到这样的他,沐诗婷的心都会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疼得发颤。但那疼痛不再引发冲动的泪水,而是转化为更深的…决心和…一种沉甸甸的…了然。
她明白了。
原谅?
这个词太轻了,太狭隘了。
她对他,早已没有了需要“原谅”的东西。
他从未做错任何事需要她的原谅。他所做的一切——那些冰冷的推开,那些伤人的话语,那些看似矛盾的行为——都不是出于恶意或背叛,而是源于…一种她无法想象的、巨大的牺牲和…绝望下的保护。
真正的“原谅”,不是一种施舍,而是…一种深刻的理解和…并肩的承担。
她不再需要从他那里获得任何解释、道歉或回应。她看到了他的痛苦,理解了他的枷锁,那么,剩下的,就不是原地等待或索求情感上的弥补,而是…行动起来,去做些什么。
她原谅了他,更准确地说,是…彻底理解并接纳了他的全部处境。包括他的沉默,他的推开,他可能永远也无法给予回应的未来。
这种“原谅”,让她获得了一种奇异的力量和解脱。她不再被个人情绪所困,目光变得更加清澈和坚定。她关注的不再是“他为什么这样对我”,而是“他正在经历什么”以及“我能做什么来改变这一切”。
一个周五的下午,天空阴沉,下着淅淅沥沥的冷雨。沐诗婷从图书馆出来,撑开伞,走向校医院的方向——她今天有一份志愿者排班。
就在她经过康复中心侧后方那条僻静的小路时,她的脚步猛地顿住了,呼吸骤然一窒——
在前方不远处,靠近康复中心货物通道的屋檐下,程野正靠墙坐着。
他不是在休息。他蜷缩在那里,双臂紧紧抱着膝盖,头深深埋在臂弯里,整个人缩成极小的一团,正在…无法控制地、剧烈地…颤抖。
雨水打湿了他单薄的裤脚和鞋面,但他毫无反应。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生理性的、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仿佛正承受着某种极致的痛苦或寒冷。偶尔,从他那紧埋的臂弯里,会泄露出几声极其压抑的、破碎的…像是濒死小兽般的…呜咽。
沐诗婷的心脏像是被瞬间撕裂!她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即便是最疲惫、最绝望的时候,他也总是维持着一种僵硬的、冰冷的框架。而现在,他仿佛…彻底崩溃了。
是实验的后遗症?是“记忆投射”带来的反噬?还是李医生又对他做了什么?!
巨大的恐慌和心痛瞬间淹没了她!她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过去!
但就在脚步迈出的前一秒,她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硬生生地停在了原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帮助她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
不行!
不能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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