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消毒水气味,浓得如同实质的胶水,沉甸甸地糊在口鼻上,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带着灼烧般的刺痛,刮擦着干裂的喉咙深处。程野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头的提线木偶,任由护士搀扶着,踉跄着走在冰冷光滑的走廊地砖上。赤着的双脚早已冻得麻木,每一次落下都如同踩在布满冰碴的刀尖上,带来钻心的刺痛,但他感觉不到。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识,都被身后那扇厚重的、如同隔开生死界限的ICU玻璃门牢牢攫住。
门内。
那张苍白的脸。
那个被厚厚纱布包裹的、空荡荡的断口。
那微弱却平稳的“嘀……嘀……”心跳声。
还有……门外。
老人佝偻的背影。
那双浑浊的、布满血丝和巨大茫然的、死死钉在玻璃上的眼睛。
那无声滑落的、浑浊滚烫的泪水。
以及……他自己。
那只包扎着厚厚绷带、洇湿了血污和泪水的右手。
掌心深处,那道狰狞的伤口隔着纱布,传来一阵阵闷钝的、持续的剧痛,如同无声的控诉。
代价……
那个“欠”字……真的……还清了吗?
护士将他重新带回处置室。冰冷的空气混合着消毒水和淡淡的血腥味,沉甸甸地压在胸口。他僵直地坐在冰冷的硬塑椅子上,后背紧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像一尊被遗忘在角落、落满灰尘的石像。目光空洞地钉在惨白的天花板上,瞳孔深处一片死寂的茫然。
护士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职业性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她小心翼翼地解开他右手上被血污和泪水浸透的绷带。动作极其轻柔,尽量避免触碰伤口。
绷带一层层剥离。
露出的伤口,比之前更加狰狞可怖。翻卷的皮肉边缘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带着灰败感的暗红色,深可见骨的裂口深处,惨白的骨膜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新鲜的血液还在极其缓慢地从裂口深处渗出,沿着掌纹的沟壑蜿蜒流淌,汇聚在掌心最低洼处,形成一小汪粘稠的、暗红与褐色交织的污浊液体——那是他的血,混合着浇下去的奶茶残液。
几粒极其微小的、灰白色的石膏粉末,如同肮脏的雪粒,正深深地、牢牢地嵌在翻卷的皮肉深处,被粘稠的血污和奶茶污渍浸泡着,几乎看不出原本的轮廓。那个扭曲的“欠”字……彻底消失了。只剩下几点模糊的灰白,淹没在污秽的血泊里。
护士的眉头紧紧皱起,眼神里充满了凝重。她用沾着消毒液的棉球,极其轻柔地擦拭着伤口边缘,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擦拭一件价值连城的、却布满裂痕的古董瓷器。消毒液触碰到翻卷的皮肉边缘,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但程野毫无反应。他的目光依旧空洞地钉在天花板上,仿佛那只手不是他的。
“伤口感染风险很高……清创必须彻底……”护士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他解释,“……可能会很痛……忍着点……”
程野没有回应。他的意识仿佛漂浮在冰冷的虚空中,与这具麻木的躯壳彻底分离。痛?**上的痛楚,早已被灵魂深处那巨大的、冰冷的空洞彻底淹没。
护士拿起一把细小的手术镊子,尖端在灯光下闪着冰冷的寒光。她屏住呼吸,极其小心地探入伤口深处,试图夹出那几粒深深嵌入的石膏碎屑。
镊尖触碰到坚硬的碎屑边缘,带来一阵细微的刮擦感。
程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不是痛。是一种……更深层的、如同灵魂被触碰的悸动。
护士的动作极其谨慎,镊尖小心翼翼地夹住一粒碎屑的边缘,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向外拔。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得如同冰针断裂的声响!
那粒灰白色的石膏碎屑,带着粘稠的血污和奶茶污渍,被硬生生地从血肉深处拔了出来!碎屑的边缘,沾着一点极其微小的、带着血丝的皮肉组织!
护士迅速将碎屑放进旁边的托盘里。白色的托盘上,那粒沾满污秽的灰白碎屑,如同肮脏的雪粒,在惨白的灯光下,散发着冰冷而绝望的光泽。
紧接着,第二粒……第三粒……
护士的动作很慢,很专注。每一次镊尖探入,每一次碎屑被拔出,都伴随着极其细微的、血肉被强行剥离的锐响和粘稠的摩擦声。每一次,程野的身体都会极其轻微地颤抖一下,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托盘里,很快堆起了几粒灰白色的、沾满血污的石膏碎屑。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堆被强行剥离的、带着诅咒的骨骸。
那个“欠”字……被彻底挖出来了。
连同血肉一起。
护士终于完成了清创。她用厚厚的纱布覆盖住那片更加狼藉的伤口,然后用新的绷带一圈圈缠绕、固定。动作轻柔而专业。绷带缠绕的“沙沙”声,在死寂的处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好了。”护士直起身,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感染源清除了……但伤口太深……愈合会很慢……会留下……很深的疤……”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