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的风像揣了把刀子,割在脸上是生疼的。徐慎拎着鼓鼓囊囊的帆布包站在白湖乡政府门口时,天边刚扯开一道灰蒙蒙的口子,来的太早了,乡政府的大铁门还上着锁。徐慎绕到传达室旁边,墙根下有个背风的角落,他把帆布包往地上一放,跺了跺冻得发麻的脚。
他往手心呵了口白气,使劲搓了搓,指关节冻得发僵,连弯一下都费劲。徐慎抬头看了看传达室的窗户,一点光亮都没有,心里估摸着还得等阵子。约莫二十多分钟,传达室的门忽然“吱呀”一声响,接着是钥匙串碰撞的叮当声。徐慎看见一个穿着深蓝色旧棉袄的老汉拎着串钥匙从里面探出头来。
“谁在那儿?”老汉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徐慎赶紧上前一步:“叔,您好,我是来报到的。”
老汉眯着眼睛打量他,他往前走了两步,借着天边透过来的微光看清了徐慎的脸,忽然“哦”了一声:“我认得你,你是青山村的吧?去年来过乡政府几次。”
徐慎没想到他能认出来,愣了一下才点头:“是。”
“这天寒地冻的,站这儿干啥?快进来暖和暖和。”老汉侧身让开门口,往里扬了扬下巴,“我是这儿的门卫,姓张,你叫我老张就行。”
传达室里比外面暖和不少。老张把钥匙往桌上一放,拿起炉钩子捅了捅炉子。
“坐,快坐。”老张指了指炉边的小马扎,转身去角落里拎过一个铁皮水壶,往炉上的铁架一放,“我这就烧点热水,你喝口热的暖暖身子。”
徐慎挨着炉子坐下,一股暖流顺着裤腿往上爬,冻僵的膝盖终于有了点知觉。他把手伸到炉子边,掌心能感觉到微弱的热气,手指慢慢舒展开来。
老张往炉子里添了两块新煤球,他拍了拍手上的煤灰,回头看见徐慎脚边的帆布包,咧嘴笑了:“这大包小包的,你是从村里来办事的?”
徐慎刚暖和过来些,赶紧从兜里摸出盒烟,抽出一根递给老张:“叔,我不是来办事的,我是来报到的,新调到农业办的。”
老张接过烟给自己点了,他吸了一口:“哦?农业办新调来的副主任就是你?前阵子听党政办王主任念叨过,说要来个年轻的副主任,原来是你这小伙子。”
他起身从桌角的茶叶罐里捏了几片茶叶,给徐慎倒了热水。老张把搪瓷缸往徐慎面前推了推:“喝点热的暖暖身子吧。”
徐慎双手捧着搪瓷缸暖了暖身子。“谢谢您,张叔。我叫徐慎,乡里通知今天来报到。”
老张点了点头,“报到,你这也来得太早了,离上班还有一个多钟头呢,党政办的门都没开。”
徐慎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坐最早一班车来的,怕耽误了事情,迟到不好。张叔,我这头一回来乡里办事,啥流程都不懂,您给我说道说道?”
老张把烟摁灭慢悠悠地说:“你这属于跨单位调动,手续得办全了。待会党政办开门,你先去找党政办的王主任,他那儿有组织办给的调令,你得签字。签完字领张办公用品申领单,再上二楼去组织部,找人盖个章,证明你人到岗了就行。”
徐慎赶紧从书包里拿出个小本子认真记着。
“盖完章,你去财政所,”老张继续说道,“把工资关系转过来,顺便领这个月的饭票。对了,饭票得揣好了,丢了就要自己花钱补。”
徐慎笔尖一顿,在“财政所”下面画了个小圈:“嗯,记下了。那之后呢?”
“之后拿着办公用品申领单去行政办,领办公用品,再跟他们说你要申请一间宿舍。”老张顿了顿,又补充道,“都弄完了,你就去农业办找杨主任,他会带你认人,给你安排办公桌。农业办在西边的平房,离主楼有点远,你别找错了。”
徐慎把这些一一记下,小本子上写得密密麻麻,他合上本子,心里踏实了不少,刚才还七上八下的,这会儿像有了张地图,知道该往哪儿走了。“张叔,可真谢谢您,要不我这两眼一抹黑,指不定要多跑多少冤枉路。”
“谢啥,都是为公家办事。”老张摆了摆手,忽然压低了声音,往门口瞟了一眼,“不过我得跟你透个底,农业办那摊子可不轻松。咱白湖乡就指望地里的收成吃饭哪样事情都得盯着,这些事情够你忙的。”
徐慎点了点头:“我在村里也跟土地打交道,知道不容易。”
“那不一样,村里就那么点地,乡里可是管着十几个村。”老张叹了口气,“还好你们农业办的杨主任是个实在人,杨万利,你听说过吧?以前是县农科所的技术员,懂行,性子直,说话嗓门大,但心眼不坏,就是对手下人要求严,你刚去,多听少说准没错。”
徐慎把杨万利这个名字记在心里。
“哦对了,”老张忽然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了,“农业办有个孙福康,你得留意着点。他在农业办干了十年,从干事做到了主办,本来这次副主任的位置,不少人都以为是他的。你这一来……”他没再说下去,只是意味深长看了徐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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