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湖乡的夏天从来就没个准头,前几天日头毒得能把人晒晕,可今儿个刚过晌午,东南边的乌云就跟被人捅漏了的墨汁似的,顺着风往乡里压。整个乡政府大院都笼进了阴翳里。
雷声是后脚到的,是那种闷沉沉的滚雷,马德贵是踩着雷声进的乡会议室的门。他在办公室接到赵长河通知来会议室开会,当时差点没忍住怼回去。“有重要事”?他心里门儿清,赵长河这阵子看他不顺眼,三天两头找由头开班子会,无非是想拿捏他手里那点权利。
他进门时,屋里已经坐了人。农业办主任杨万利坐在靠门旁边,挨着杨万利的是纪检专干老周,脸拉得老长;宣传委员李宝山捏眼神飘着,不时瞟瞟门口,像是盼着谁来救场。最里头的主位空着,那是赵长河的位置,官腔足,手腕硬,上任就想把乡班子的权利攥在手里,偏偏马德贵是土生土长的白湖乡人,从村支书到副乡长再到乡长,根基深,下面的人服他,两人明里暗里就没停过角力。
马德贵刚坐下,就听见楼梯口传来脚步声。赵长河来了,身后跟着党委副书记丁友升。
赵长河走到主位上坐下,没急着说话,先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茶。等茶咽下去,他才抬眼扫了圈屋子,目光最后落在马德贵身上,声音不高,却带着压人的劲儿:“今天把大伙儿叫过来,没别的事——我刚接到县里的电话,上面的人跟我谈了话,咱们白湖乡政府班子里,出现蛀虫了。”
“蛀虫”俩字一出口,屋里的空气立马僵了。大家都抬头看着赵长河等待着他后续的发言。
马德贵心里“咯噔”一下,这“蛀虫”,十有**是冲他这边来的。他没接话,只是往椅背上靠了靠,手指在桌下攥了攥,等着赵长河往下说。
赵长河见没人搭话,继续道:“县里的意思,有些干部不思进取,占着位置不干活,更甚者,生活作风出了问题,还敢私吞公款——这种事,咱们白湖乡不能有,有了就得严肃处理,绝不姑息。”
说完,他又抬眼看向马德贵,眼神里带着点挑衅的意思。马德贵心里门儿清,赵长河这是绕圈子呢,想让他先开口接茬。他没怵,直起身子,声音平稳:“赵书记,有话就明说吧。这会儿班子成员都在,有什么事摆到台面上,大伙儿一起讨论,别绕弯子,大家手头都还有工作要处理。”
这话不软不硬,既点了工作,又堵了赵长河的绕弯子。赵长河脸上的表情僵了下,随即又恢复了严肃:“既然马乡长这么说,那我就直说了。乡政办的副主任徐慎,有人实名举报他,一是生活作风不检点,二是私吞公款。县里刚才打电话来,先跟我通个气,让咱们乡先核实情况,待会儿会把举报材料和证据传真过来。今天叫大伙儿来,就是想商量下,这事儿该怎么处理。”
“徐慎?”马德贵眉头一下就皱起来了。徐慎是他一手提起来的人,从农业办调到乡政办当副主任,为人踏实,干活利索。应该不至于犯这种错误。
他还没开口,旁边的杨万利先开口了:“赵书记,这不可能吧!徐慎在农业办的时候,我跟他天天打交道,这孩子为人正直得很,办事公正,这里面肯定有误会!”
“误会?”赵长河冷笑了声,“县里既然敢打电话来,就不会是空穴来风。举报材料马上就到,证据摆出来,是不是误会,大伙儿一看就知道。”他说着,冲门口喊了声,“小张!去收发室看看,县里的传真到了没有!”
门口的通讯员小张应了声,拔腿就往楼下跑。会议室里又静了下来,只有窗外的雷声越来越近,乌云压得更低了,连屋里的光线都暗了下来。
马德贵没再说话,心里却琢磨开了。徐慎是他的人,这半年帮他办了不少棘手的事。赵长河要动徐慎,明着是查“作风”“公款”,实则是冲他来的——敲山震虎,想让他服软。
没几分钟,小张就跑回来了,手里拿着几张传真纸。他跑到会议桌旁,先看向赵长河,等着指示。赵长河没接,抬了抬下巴,示意他递给马德贵:“马乡长先看看吧,大伙儿都看看,这证据够不够清楚。”
马德贵伸手接过来,是照片的复印传真。照片里徐慎和一个女同志贴的很近,女同志的身体看角度都快贴在徐慎身上,还有桌底下徐慎和这个女同志头碰头。但拍照距离有点远,照片又模糊,看不太清是真碰到了,还是只是个姿势。马德贵把照片递给旁边的杨万利,又拿起举报信看——信上写得没什么实锤,就说“徐慎与陌生女子在公共场合举止亲密,生活不检点”落款是“匿名举报”,连个名字都没留。
杨万利看完照片,立马就喊了:“这叫什么证据?不就是在一起吃个饭吗?男女一起吃饭怎么了?徐慎没结婚,那女的看着也年轻,说不定是男女朋友呢?举止亲密?我看就是借位拍的!你看这照片,徐慎的两只手都拿着碗呢,这哪亲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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