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的风铃声 第150章 老校门前的重逢

他们沿着江边走向福和中学的老校门。林老师已经等在那里，银框眼镜后的目光温和。他手里拿着两本边角磨损的《飞鸟集》，书页间露出干枯的银杏叶书签。 “来得正好。”林老师推了推眼镜，“我刚从学校档案室找到些东西。” 叶哲注意到老师手中的书。“这是我们当年那两本？” 林老师点头，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铁盒。铁盒表面有些锈迹，但保存完好。他轻轻打开盒盖，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十七封信，每封信封上都写着“致Z同学收”。 黄嫣的目光落在那些信上。“这是……” “叶哲当年写给你的信。”林老师看向叶哲，“记得吗？你每次写完都交给我保管，说等毕业那天一起给她。” 叶哲的手指微微收紧。“我以为您已经处理掉了。” 林老师笑了笑。“我本来打算在你们毕业那天物归原主，但那天发生太多事。”他把铁盒递给黄嫣，“现在交给该收的人。” 黄嫣接过铁盒，手指轻轻拂过那些信封。江风吹起她鬓角的碎发，也吹动了信纸的边缘。 “要现在看吗？”叶哲问得有些犹豫。 黄嫣抽出一封信。“就现在。” 她小心地拆开第一封信。信纸已经泛黄，字迹却依然清晰。叶哲的字迹比现在青涩许多，笔画间带着少年特有的拘谨。 信的内容很简单，说的是复读班开学第一天的事。叶哲在信里写了自己当时的忐忑，写黄嫣帮他捡起掉落的课本，写那天窗外飘过的蒲公英。信的结尾写道：“希望你今天过得比我好一些。” 黄嫣读完信，抬头看叶哲。“我记得那天。你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几乎不说话。” 叶哲有些不好意思。“那时候还没从高考失利中走出来。” 林老师插话：“叶哲后来变化很大。第二个月就开始在课堂上发言了。” 黄嫣继续看信。第二封信写的是第一次月考后，叶哲在信里感谢黄嫣借给他的笔记。第三封信提到他们第一次一起去江边背书的事。 读到第七封信时，黄嫣停顿了一下。这封信的日期是十年前的那个冬天，信里叶哲写到了罗薇。 “今天收到罗薇的明信片了。她说北京下雪了，而这里连霜都没有。我不知道该怎么回信，也许不该回。你今天问我是不是不舒服，其实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些。” 黄嫣把信纸折好放回信封。“你从来没提过这些。” 叶哲看着江面。“那时候觉得说出来很矫情。” 林老师从铁盒底层抽出一张图纸。“看看这个。” 图纸已经发黄，上面是用铅笔绘制的星空观测台设计图。线条有些稚嫩，但设计得很仔细，每个部分都标了尺寸和说明。 “这是你们当年说要一起建的观测台。”林老师说，“叶哲画了好几个晚上。” 黄嫣接过图纸，手指抚过那些线条。“我记得这个。你说要在天台建个小观测台，我们还一起去图书馆查资料。” 叶哲点头。“后来因为高考复习就搁置了。” 一个保洁阿姨推着清洁车经过，好奇地看了眼他们手中的图纸。“又要建观测台了？十年前那对小朋友也画过这个。” 林老师笑着回应：“就是他们俩。” 阿姨停下来打量叶哲和黄嫣。“都长这么大了。那时候天天看到你们在天台讨论这个。” 黄嫣有些惊讶：“您记得我们？” 阿姨笑了。“当然记得。有个下雨天你们还在天台撑伞画图，我上去收衣服时看到的。” 叶哲也想起来了。“那天图纸差点被雨淋湿，是您帮我们收起来的。” 阿姨点点头，推着车继续工作。林老师把图纸小心地放回铁盒。 “这些信你慢慢看。”他对黄嫣说，“都是叶哲当年想对你说的话。” 黄嫣合上铁盒。“为什么是三十七封？” 叶哲回答：“从复读开学到毕业，正好三十七天。我每天写一封，想着毕业那天一起给你。” 江风又起，吹动了黄嫣手中的铁盒。她抱紧盒子，像是抱着什么珍贵的东西。 林老师看看手表。“我还有个会要开。这些就交给你们了。” 他朝他们点点头，转身走向校门。叶哲和黄嫣留在原地，看着手中的铁盒和图纸。 “去那边坐坐吧。”叶哲指着校门旁的长椅。 他们并肩坐下。黄嫣打开铁盒，继续看信。第八封信写的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吃饭的事，第九封信提到叶哲开始种蒲公英，第十封信写的是黄嫣生病缺课一天，叶哲在信里写了自己那天的担心。 读到第十五封信时，黄嫣抬起头。“你连这种小事都记得？” 叶哲看着那些信纸。“那时候觉得和你有关的每件事都值得记录。” 信里的内容越来越丰富。叶哲在信里写了自己的梦想，写了对未来的规划，也写了对黄嫣的感受。第二十封信里，他写道：“今天你说想去珠海校区，我会努力和你一起去。” 黄嫣的手指停在那一行字上。“你从来没说过这种话。” 叶哲沉默片刻。“因为觉得自己可能做不到。” 他们继续读信。第二十五封信提到了观测台的设计，第二十六封信写的是叶哲开始攒钱买望远镜，第二十七封信记录了他们第一次争论题目的事。 读到第三十封信时，黄嫣发现信纸上有水渍。“这是……” 叶哲看了一眼。“那天下雨，墨水晕开了。” 信的内容是关于罗薇的又一封来信。叶哲在信里写了自己的矛盾，既放不下过去的执念，又忍不住被现在的温暖吸引。 第三十五封信的日期是毕业前一周。叶哲在信里写了自己打算告白，写了观测台的设计已经完成，写了希望和黄嫣一起去珠海。 最后两封信的字迹有些潦草。第三十六封信写于毕业典礼前夜，叶哲在信里说已经准备好了要说的话。第三十七封信只有短短几行，写于毕业典礼当天早晨：“今天要把所有信都给你，希望不会吓到你。” 黄嫣读完所有信，把信纸仔细叠好放回信封。她把铁盒盖好，抱在怀里。 “为什么当年没给我？” 叶哲看着校门的方向。“毕业那天，我看到你和家人在一起，笑得很开心。突然觉得自己的感情可能是一种负担。” 黄嫣握紧铁盒。“你从没问过我的想法。” 叶哲低下头。“那时候太年轻，总觉得要等自己足够好才配得上你。” 江风渐渐大了，吹得树叶沙沙作响。黄嫣把铁盒放进包里，拿出那张观测台设计图。 “这个还能实现吗？” 叶哲接过图纸。“现在的材料比当年好找多了。” 他们看着图纸，讨论着哪些设计可以保留，哪些需要改进。叶哲指出几个当初考虑不周的地方，黄嫣提出一些新的想法。 一个学生骑着自行车从校门口经过，好奇地看了眼他们手中的图纸。叶哲把图纸折好放回口袋。 “去吃点东西吧。”他提议，“我知道附近有家店还开着。” 黄嫣点头同意。他们沿着街道往前走，路过几家熟悉的老店。有些店铺已经换了招牌，但大部分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叶哲在一家面馆前停下。“这家店居然还在。” 黄嫣看着店门口的招牌。“记得我们以前常来这里自习。” 店里客人不多，老板还是十年前那位，只是头发白了些。他认出叶哲，笑着打招呼。 “好久不见。还是老样子？” 叶哲点头，和黄嫣在靠窗的位置坐下。老板很快端来两碗面，热气腾腾。 黄嫣把铁盒放在桌上。“老板还记得我们。” 叶哲搅拌着面条。“我们以前来得太勤了。” 他们安静地吃面。黄嫣偶尔看一眼桌上的铁盒，像是确认它还在那里。 吃完面，叶哲付了账。老板送他们到门口，说着下次再来。 走出面馆，夕阳已经开始西斜。黄嫣从包里取出铁盒，拿出一封信重新读了一遍。 “我想去天台看看。”她说。 叶哲有些意外。“现在？” 黄嫣点头。“带着这些信。” 他们返回学校。假期里的校园很安静，只有几个留校的学生在操场上打球。 天台的门还开着，叶哲推开门让黄嫣先上去。夕阳把天台染成金色，护栏投下长长的影子。 黄嫣走到护栏边，拿出铁盒里的信。“从这里看出去，和十年前一样。” 叶哲站在她身边。“城市变了很多，但学校的视角没变。” 黄嫣开始读信。她随机抽出一封，读完后递给叶哲。叶哲接过信纸，看着自己当年的字迹。 他们就这样一封封地读着，偶尔交流几句。叶哲解释某些信的背景，黄嫣分享自己当时的感受。 读到第二十封信时，黄嫣停下来。“其实那天我也想去珠海校区，是因为听说你想去。” 叶哲有些惊讶。“我以为是你自己的梦想。” 黄嫣摇头。“我的梦想是和你去同一个地方。” 夕阳渐渐落下，天台的阴影越来越长。黄嫣读完最后一封信，把所有的信整理好放回铁盒。 她转向叶哲，手里拿着那张观测台设计图。“我们把它建起来吧。” 叶哲看着图纸，又看看黄嫣。“现在吗？” 黄嫣点头。“就现在。不需要多完美，只要是我们一起完成的。” 叶哲想了想，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我知道哪里能买到材料。” 他们下楼时，天已经快黑了。叶哲打电话联系了一家还在营业的建材店，黄嫣则去找工具。 在校门口，他们遇到正要离开的林老师。听说他们的计划，林老师笑了。 “需要帮忙吗？我车里有些工具。” 叶哲检查了林老师带来的工具。“这些正好用得上。” 建材店的老板亲自送来了材料。看到是当年的学生，他还给了折扣。 天台上的灯亮了起来。叶哲和黄嫣开始按照图纸施工，林老师在旁边帮忙递工具。 施工并不顺利。有些设计需要调整，材料也比想象中难处理。叶哲拆了装，装了又拆，黄嫣则负责固定结构。 忙了一段时间，观测台的框架终于立了起来。虽然粗糙，但已经能看出图纸上的模样。 林老师看看时间。“我得回去了。你们继续？” 叶哲点头。“谢谢您的工具。” 林老师离开后，天台安静下来。叶哲调整着支架的角度，黄嫣在旁边扶着结构。 观测台比图纸上的小很多，但足够两个人使用。叶哲安装最后一块板子时，黄嫣拿出手机照明。 完成时已经夜深。观测台立在天台中央，虽然简陋，但很稳固。 叶哲擦擦额头的汗。“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黄嫣走进观测台内部。“但它是真实存在的。” 他们并肩站在观测台里，透过顶部的开口看着夜空。城市的灯光太亮，只能看到几颗星星。 黄嫣从包里拿出铁盒，取出最后一封信。“你欠我一个结局。” 叶哲接过信纸，就着手机的光线写下新的内容。他写得很慢，每一笔都很认真。 写完，他把信纸折好递给黄嫣。“现在的答案。” 黄嫣读完信，小心地放回铁盒。她抬头看着观测台的顶部，手指轻轻拂过木板接缝。 “明天再来调整细节。”叶哲说，“今晚先这样。” 他们收拾好工具，准备离开天台。黄嫣走在后面，回头看了眼立在夜色中的观测台。 下楼梯时，叶哲放慢脚步。“那些信……你怎么打算？” 黄嫣抱紧铁盒。“每天读一封，正好读到同学会那天。” 叶哲点头，没再说话。他们走出教学楼，校园里已经空无一人。 在校门口，叶哲停下脚步。“我送你回去。” 黄嫣摇头。“我想自己走一段。” 叶哲看着她手中的铁盒。“那……明天见？” 黄嫣点头，转身走向街道。走出几步，她又回头。“叶哲。” 叶哲站在原地等她说话。 黄嫣举起铁盒。“谢谢这些信。” 叶哲微笑，目送她消失在街角。他抬头看了眼天台的方向，然后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街道很安静，只有偶尔经过的车辆。黄嫣走在路灯下，手指轻轻敲着铁盒的盖子。 走到拐角处，她停下脚步，打开铁盒取出最后一封信。就着路灯的光线，她又读了一遍叶哲刚才写下的内容。 信纸上新增的字迹墨迹未干：“十年后的今天，我依然想和你一起看星星。” 黄嫣把信纸贴在心口，继续往前走。她的脚步轻快，铁盒随着步伐发出轻微的声响。 路过一家还在营业的便利店时，她走进去买了瓶水。收银员好奇地看了眼她手中的铁盒。 “很重要的东西？”收银员问。 黄嫣点头，付了钱。“比想象中更重要。” 走出便利店，她喝了口水，继续往住处走。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已经打烊，只有霓虹灯还在闪烁。 回到住处，她把铁盒放在床头柜上。洗漱完毕，她坐在床边，又打开铁盒看了看。 最后，她只取出第一封信，把它放在枕头下面。关灯前，她给叶哲发了条短信。 “明天一起去买望远镜吧。” 很快收到回复：“好。八点校门口见。” 黄嫣放下手机，在黑暗中闭上眼睛。枕下的信纸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像是十年前未说完的话，终于找到了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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