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哲推开图书馆顶楼的门,雨声被隔绝在身后。黄嫣背对着他站在观测台遗址前,月白色的连衣裙下摆被风吹起。她转过身,发间的蒲公英胸针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微光。 “你带了笔记吗?”她问。 叶哲从包里取出地理笔记递过去。纸页边缘还留着咖啡渍晕染的痕迹。黄嫣接过时指尖碰到他的手背,两人同时缩回手。笔记在她手中翻开,停在画着寒暖流示意图的那页。 “咖啡洒上去了。”叶哲解释说,“没想到让字迹显形了。” 黄嫣的指腹抚过那行“有重要的话要说”。她从随身包里取出另一本笔记本,牛皮纸封面已经泛黄,右下角的校徽磨损得看不清图案。 “这个,”她将笔记本放在地理笔记旁边,“是不是你找了很多年的那本?” 叶哲拿起失而复得的笔记本。扉页上自己的字迹比现在稚嫩许多,最后一页还画着半幅未完成的蒲公英速写。书页间夹着两张观测台门票,日期都是2009年四月三十日。 “为什么在你这里?”他问。 “毕业那天我在你桌上看到的。”黄嫣低头整理裙摆,“当时想叫住你,但你急着去找罗薇。我就先收着了,后来一直没机会还。” 叶哲翻开自己的旧笔记本。最后一页有钢笔留下的印痕,透过光线能看出是一行被划掉的“对不起”。他抬头看向黄嫣,她正用纸巾擦拭地理笔记上的咖啡渍。 “那天我等了你很久。”他说,“从下午等到观测台熄灯。” 黄嫣的手停顿了一下。“我在珠海校区那边的老观测台。听说他们要拆了,就想最后去看一次。” “通知上写的是新馆。” “我故意的。”她声音低下去,“怕见面会尴尬。想着如果你来了,我就说是写错了地点。” 叶哲翻开地理笔记,指着那行模糊的字迹。“你擦掉的时候,看到我写‘一定到’了吗?” 黄嫣点头。“就是因为看到了才害怕。你从来不会对谁这么肯定地答应什么。” 远处传来管理员的咳嗽声。两人同时望向声音来源,又同时转回头。叶哲将两本笔记并排放置,发现它们的大小完全一致。 “我那天没去找罗薇。”他说,“是去还她之前借的参考书。她说要去北京了,让我别再做无用功。” 黄嫣握紧了伞柄。“我看到她抱了你。” “那是告别。”叶哲翻开地理笔记的某一页,“你看这个。” 纸页上画着两支交汇的洋流,旁边用铅笔写着小小的注释:暖流总是更浅色些,因为带着温度。 黄嫣取出自己那本地理笔记的复印件。同样的页面,她用蓝笔画了支箭头,旁边标注:这里应该是暖流。 “你明明知道,”叶哲指着她的标注,“为什么考试时还要故意画错?” 黄嫣合上笔记。“那时候觉得,如果连错都错得和你一样,也算某种默契。” 雨声忽然变大,敲打着顶楼的玻璃窗。叶哲注意到她的蒲公英胸针其实是当年校徽的仿制品,只是把灯塔图案换成了蒲公英。 “重要的话,”黄嫣突然说,“你当时想说什么?” 叶哲从笔记本里抽出一张泛黄的纸片。那是从练习本上撕下来的半页纸,上面抄着《致橡树》的片段。 “本来想读这个。”他说,“但看到你擦掉字迹,就觉得没必要了。” 黄嫣接过纸片。背面有钢笔写的批注:木棉和橡树,其实永远不能并肩。 “林老师说我这首诗理解错了。”叶哲望向窗外,“他说如果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就算隔着距离也是并肩。” 管理员从远处走过,手推车里堆着待归架的图书。黄嫣将纸片夹回笔记本,忽然站起身。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吗?”她走向观测台遗址的栏杆,“因为下个月这里也要改建了。” 叶哲跟过去。栏杆上刻着很多名字,大部分已经模糊不清。黄嫣指着一个刻得最深的角落,那里并排刻着“叶”和“黄”。 “不是我刻的。”她说,“去年同学会回来时就已经在这里了。” 叶哲用指尖描摹那些刻痕。油漆脱落处的金属闪着光,显然是新近被擦拭过。他转头看向黄嫣,她正望着窗外雨幕中的城市轮廓。 “重要的话,”他说,“现在说还来得及吗?” 黄嫣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信封已经泛黄,封口处贴着蒲公英贴纸。“先看这个吧。”她说,“我准备了十年,但还是不敢当面读。” 叶哲拆开信封。信纸上是熟悉的字迹,写着关于暖流和寒流相遇的海域会形成渔场的知识点。最后一行字被涂改过,但能辨认出“就像”和“我们”几个字。 “我当时想写,”黄嫣轻声说,“就像我们相遇的温度。” 叶哲从口袋里取出同样的信封。同样的蒲公英贴纸,同样泛黄的信纸。他展开信纸,上面抄着地理课本关于时差的那一页。末尾写着:你在中山看星星时,珠海的我正看着同样的星空。 两人同时抬头对视。雨声渐歇,阳光从云层缝隙漏出,在积水的地面上投下光斑。 “平行时空里,”黄嫣突然说,“我们会不会勇敢些?” 叶哲将两封信并排放在一起。“也许那个时空的我们,正在笑这个时空的我们太怯懦。” 管理员开始关窗,提醒闭馆时间快到了。黄嫣收拾东西时,蒲公英胸针掉在地上。叶哲捡起来,发现背面刻着日期:2009.04.30。 “那年毕业日,”他说,“我本来想送你这个。” 他从钱包夹层里取出个小塑料袋,里面装着干枯的蒲公英绒毛。“陈叔帮我留的,说是最像你的一朵。” 黄嫣接过塑料袋,绒毛在她掌心轻轻颤动。“现在说重要的话吧,”她声音有些抖,“趁我还没改变主意。” 叶哲指向两本摊开的笔记。地理笔记的那页,咖啡渍晕染出更深色的字迹:我想和你考同一所大学。而他的旧笔记本那页,钢笔印痕完整显现:即使复读也没关系。 阳光完全穿透云层,将整个顶楼照得透亮。远处传来珠江游轮的汽笛声,像某种宣告。 “重要的话是,”叶哲说,“我用了十年才明白,暖流和寒流相遇的地方——” “——才是鱼群最丰饶的海域。”黄嫣接完下半句,眼泪掉在笔记纸上,晕开了十年前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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