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内,烛火摇曳。
静谧得能听到灯芯燃烧时,那一声声轻微的“噼啪”爆响。
周皇后正坐在灯下,素手捏着针线,为即将到来的寒冬,给皇子缝制一件新的棉衣。
她出身贫寒,一手针线活从未落下,闲暇之时,总是亲手为两个儿子裁衣缝服。
此刻她神情专注,眉眼间满是母性的温润光辉。
宫门,却被无声地推开。
一股阴冷的寒风,瞬间灌j进了暖阁。
周皇后缝衣的动作蓦然一顿,下意识抬头望去。
朱由检站在门口,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
他身后,王承恩躬着身子,对殿内所有宫女太监,做了一个无声的手势。
众人噤若寒蝉,立刻如水银泻地般鱼贯而出,连脚步声都不敢发出。
厚重的殿门,缓缓合上。
整个坤宁宫,死寂一片。
“陛下?”
周皇后放下针线,缓缓起身,脸上带着一丝关切与天然的疑惑。
“夜深了,您怎么……”
朱由检没有回答。
他一步一步。
缓缓地,走到了她的面前。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再无往日的半分温情。
一种,他从未对她展露过的帝王威严。
他从宽大的袖袍中,掏出了一卷薄薄的供状。
而后,甩手一扔。
几页写满了罪状的纸张,如枯叶般散落一地,就落在她的脚边。
周皇后愣住了。
她看看地上那几页纸,又看看朱由检那张肃重的脸,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她弯下腰,用微微颤抖的手,捡起了那份供状。
“这是……”
她只看了第一行,脸色就瞬间变了。
“锦衣卫……”
越往下看,她的脸色就越是苍白,拿纸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吞并田亩,强买强卖……
这些,她隐约有所耳闻,也曾旁敲侧击地劝过父亲,要他收敛。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纸上记录的罪行,竟是如此的触目惊心!
当她看到“清虚道长”、“送子金丹”、“玷污官宦女眷”这些字眼时,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不……”
她的嘴唇哆嗦着,话语囫囵。
“这……这是污蔑!”
她猛地抬起头,泪水瞬间决堤,声音凄厉得变了调。
“陛下!这是污蔑!我父亲……我父亲他绝不会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
“一定是有人陷害他!一定是!”
朱由检看着她,看着她平日总是温柔的脸此刻因绝望而变得扭曲。
“污蔑?”
“朕,也希望是污蔑。”
他用一种陈述事实,不带感情的语调,将她所有的辩解与幻想彻底击碎。
“他以国丈之名,在京中散播谣言,称有方士能炼制送子金丹。”
“一颗丹药,索价一千两白银,专骗那些求子心切的高门女眷。”
“那丹药,根本不是什么仙丹,而是能让人神志不清的虎狼之药。”
“待女眷服药之后,他便假扮成那‘清虚道长’,行不轨之事!”
“事后,再以对方名节相要挟,逼得那些可怜女子,为了自身清白,为了夫家颜面,只能忍气吞声,甚至……白绫自缢!”
每一句话,都像刺扎入周皇后的心。
她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
整个人摇摇欲坠。
“不……不会的……”
她的声音,只剩下气若游丝的喃喃自语。
记忆中的父亲,虽然贪财市侩,虽然装神弄鬼,但终究是对她疼爱,将她抚养长大的父亲。
怎么会,怎么会变成一个设局、下药、奸淫、勒索的恶魔?
“陛下……求你……求你彻查!”
她彻底崩溃了,双腿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地,泪如雨下。
她爬过去,死死拉住朱由检常服的衣角,卑微地哀求着。
“一定是有人陷害!我父亲他…他就算再糊涂,也做不出这种事的!求陛下明察啊!”
朱由检的目光,落在她那只抓着自己衣角的手上。
那只手,曾经无数次为他抚平紧锁的眉头。
如今,却因为另一个男人,而变得如此卑微,如此不堪。
朱由检猛地将自己的衣角,从她的手中抽了出来。
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决绝。
“证据确凿。”
这四个字,如四座大山,将周皇后所有的希望,碾得粉碎。
他看着跪在地上,已经哭得不成样子的妻子,看着他皇子的母亲。
他的声音,沉了下去。
“咱们的孩儿,将来是大明的太子。”
周皇后的哭声,猛地一滞。
她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朱由检。
“嘉定伯犯下此等滔天大罪,人神共愤,罪不可恕。”
朱由检俯视着她,声音里不带一丝一毫的温度。
“你想让他将来,放任这样一个外公,而被天下人戳着脊梁骨吗?”
“你想让他未来的储君之路,从一开始,就背上这样一个永远也洗刷不掉的污点和话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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