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红楼，红楼梦 第24章 顺手？

贾母的悲痛是真切的，带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巨大哀恸和对这唯一外孙女的无限怜惜。她搂着林黛玉，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而站在贾母身侧，同样拿着帕子拭泪的王夫人……诸葛青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这位二舅母，脸上确实有泪痕，但那眼神深处，却是一片沉沉的阴郁，如同化不开的浓墨。那目光扫过被贾母搂在怀里的林黛玉时，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混杂着审视、挑剔甚至是一丝厌恶的情绪。虽然她掩饰得极好，但那份冰冷，如同水底的暗礁，连诸葛青都感觉后背发凉。

“呵，老妖婆。”诸葛青无声地冷笑，“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众人慢慢劝解住了。贾母这才止住悲声，拉着林黛玉的手，一一指给她认人：“这是你大舅母。”邢夫人忙上前拉手问好。“这是你先珠大哥的媳妇珠大嫂子。”李纨也忙过来相见。

邢夫人看着有些木讷，脸上堆着笑，眼神却有些飘忽，透着点小家子气和算计。李纨则是一身素净，眉目温婉，带着年轻守寡特有的沉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看向林黛玉的目光倒是有几分真诚的怜惜。

贾母又道：“请姑娘们来。今日远客才来，可以不必上学去了。”

不一时，只见三个奶嬷嬷并五六个丫鬟，簇拥着三个姊妹来了。第一个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第二个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第三个身量未足，形容尚小。其钗环裙袄，三人皆是一样的妆饰。

林黛玉忙起身迎上来见礼，互相厮认过，大家归了坐。丫鬟们斟上茶来。

气氛似乎融洽了些。然而就在这时，坐在贾母下首的王夫人，忽然放下手中的茶盏，目光落在林黛玉脸上，带着一种刻意的、仿佛长辈关怀晚辈的审视，慢悠悠地开口了：

“姑娘一路辛苦。只是……我看姑娘气色，似乎……”她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却刻意营造出一种欲言又止的凝重感，“可是身上有旧疾？路上可曾……按时服药了？”

这问话来得突兀又尖锐！看似关心，却字字如针，直指林黛玉“有病”、“体弱”，甚至隐隐有质疑林家未能照顾好女儿、或林黛玉自己未能按时服药的意味！荣禧堂内原本稍显缓和的气氛，瞬间凝滞了一下。

果然是这老杂碎！上来就给人扣个“病秧子”的帽子！他妈的，老子辛辛苦苦把林妹妹养得白白嫩嫩、气色红润，这老虔婆是眼瞎了还是心瞎了？睁着眼睛说瞎话！

林黛玉心中也是一凛。青大哥果然料事如神！这二舅母，当真是不喜自己！她面上却丝毫不显慌乱，反而微微垂下眼帘，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点羞怯和恭敬的浅笑，声音清越而从容：

“多谢二舅母挂怀。黛玉幼时身子是弱些，承蒙父亲延医问药，细心调养。如今托赖祖宗福荫，倒还康健。路上……也按旧例，用了些人参养荣丸调理着。” 她既承认了“旧疾”的存在，又点明了是“幼时”，且“如今康健”，更抬出了父亲林如海的照料，最后轻描淡写地提了句“人参养荣丸”，姿态放低，却滴水不漏，既全了礼数，又没给对方留下继续攻讦的把柄。

诸葛青在旁边听着，心中暗暗喝彩：好！林妹妹怼得漂亮！先认下来，拿到药，大不了回头让老子处理掉！省得这老妖婆在别的地方使阴招！

果然，王夫人被林黛玉这番不卑不亢、绵里藏针的回答噎了一下，准备好的后续“关怀”一时竟接不下去，只得干巴巴地“哦”了一声，端起茶盏掩饰性地抿了一口，眼底的阴沉更重了几分。

就在这时，后房门帘“哗啦”一声被猛地掀开！一阵爽利到甚至有些刺耳的笑声先声夺人，打破了堂内微妙的凝滞：

“哎哟哟！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

众人皆是一怔，目光齐刷刷转向门口。

诸葛青也精神一振：来了！凤辣子！

只见一群媳妇丫鬟围拥着一个人从后房门进来。这个人打扮与众姑娘不同，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带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褃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

正是琏二奶奶王熙凤！

诸葛青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这位原着中浓墨重彩的人物，心中啧啧称奇：好家伙！这气场！这派头！搁现代妥妥的霸道女总裁范儿！他立刻弯腰，凑到林黛玉耳边，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快速提醒：“林妹妹，这就是你琏二嫂子，贾府内当家，凤辣子！是个极厉害的人物。”

林黛玉得了提示，心中更定。看着王熙凤风风火火地走到贾母面前请安，又亲热地拉着贾母的手，连珠炮似的说着讨巧的话，哄得贾母转悲为喜，连声笑骂她“泼皮破落户儿”。

王熙凤目光一转，终于落到了林黛玉身上。那双精光四射的丹凤眼上下下仔细打量了林黛玉一番，眼中瞬间爆发出毫不掩饰的惊艳和赞叹！

“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王熙凤拉着林黛玉的手，声音又高又亮，带着由衷的惊叹，“况且这通身的气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

她这话说得极其漂亮，既夸了林黛玉绝色，又赞了贾母血脉高贵，更不动声色地捧了三春，瞬间将刚才王夫人带来的那点阴霾驱散得一干二净。她又转头问林黛玉：“妹妹几岁了？可也上过学？现吃什么药？” 语速快得如同爆豆，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亲热。

林黛玉心中早有准备，加上王熙凤这热情爽利的性子确实容易让人放松，她从容地一一答了。王熙凤听一句，便夸赞一句，又连声吩咐下人收拾屋子，准备用具，安排得井井有条，滴水不漏。整个荣禧堂的气氛，因她的到来而重新活络热闹起来。

诸葛青在一旁看着，也不得不佩服这凤姐儿的手段。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确实是个人物。

就在这时，王夫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放下茶盏，状似无意地开口问道：“月钱放过了不曾？”

王熙凤忙道：“月钱已放完了。刚才带了人到后楼上找缎子，找了这半日，也并没有见昨日太太说的那样的。想是太太记错了？”

王夫人道：“有没有，什么要紧。”她目光转向林黛玉，脸上又挂起那种刻意温和的笑容，语气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意味，“该随手拿出两个来给你这妹妹去裁衣裳的。等晚上想着叫人再去拿罢，可别忘了。”

“顺手”？“拿出两个来”？“裁衣裳”？“月钱”？

一股邪火“噌”地又窜了上来！他妈的！这老虔婆！把我林妹妹当什么了？打发叫花子呢？还“顺手”？林家书香门第，林如海堂堂探花、兰台寺大夫，他唯一的嫡女，差你贾府这两块破料子做衣裳？这分明是当众贬低林家的门楣，给林黛玉下马威！

他气得在虚空中直转圈，拳头捏得咯咯响，盯着王夫人那张脸，恶狠狠地想着：“妈的！忍不了了！今晚就摸到她房里先打一顿出出气？打哪儿好呢？脸？对！就扇她耳光！扇肿了算！”

王熙凤何等精明，立刻接话笑道：“这倒是我先料着了。知道妹妹不过这两日到的，我已预备下了。等太太回去过了目好送来。”

王夫人“嗯”了一声，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