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承克转头看向洪承畴,目光里没有反驳的锐利,反倒带着一丝沉凝:“名正言顺?洪先生,你跟着我这么久,该知道我要的从来不是‘名’。”
他从案上拿起一本泛黄的册子,那是格致院刚送来的《南洋风物考》,封面上还沾着淡淡的墨痕。
“前明的皇帝,哪个没有‘名正言顺’的帝位?可他们修了万里长城,挡不住蒙古骑兵;收了三饷赋税,喂不饱天下百姓。帝位要是不能让百姓安稳,再‘名正言顺’,又有什么用?”
洪承畴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他想起自己在前明为官时,见惯了朝堂的尔虞我诈,官员们只盯着头顶的乌纱,没人真正关心民间疾苦。
毛承克这话,像一把锤子,砸在了他一直不愿面对的真相上。
厅内的官员们也纷纷低下头,连之前最积极劝进的顾炎武,也悄悄握紧了手中的《劝进表》。
他们突然意识到,毛承克拒绝的不是 “称帝” 的诱惑,而是 “帝王制度” 里那些束缚民生的旧规。
他要的不是自己当皇帝,而是让 “皇帝” 这个身份,真正服务于天下百姓。
毛承克走到厅中央,声音比之前更沉了些:
“我知道你们觉得,登基了才能稳住人心,才能更好地推行新政。
可你们想过吗?一旦我坐上那个位置,前明的旧臣会盼着我恢复旧制,蒙古的部落会等着我分封爵位,江南的乡绅会求着我减免赋税,到时候,我是顺着他们,还是坚持咱们的‘均田免赋’‘工坊兴农’?”
他抬手,指着舆图上琼州的位置:
“沈楫在琼州种橡胶、建学堂,不是因为我是北平王,是因为咱们的新政能让黎人有饭吃;
赵守忠在草原教牧民耕种,也不是因为我要当皇帝,是因为咱们的法子能让他们不用再靠劫掠为生。
这些事,靠的不是‘帝王之名’,是咱们实实在在的做事,要是我现在登基,反而会让这些事变了味。”
说到这里,毛承克的目光扫过厅内所有人,从老部下到前明旧臣,语气里多了几分恳切:
“再等等。等荷兰人被赶出南洋,咱们的蒸汽船能畅通无阻地运粮运货;
等安南的百姓都能种上咱们的优质稻种,不用再怕叛军骚扰;
等草原上的牧民既能放牧,也能在冬天吃上储存的粮食 到那时候,不用我登基,百姓们自然会认这个‘天下之主’。
而我要做的,不是当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是让这个‘天下之主’的位置,永远为百姓着想。”
顾炎武终于明白过来,他捧着《劝进表》站起身,深深躬身:“王爷远见,臣等不及。是臣等只看到了‘帝位’的表面,没看到王爷心中的‘天下’。”
其他官员也纷纷附和,之前劝进的急切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对毛承克更深的敬佩。
他们终于知道,眼前这位北平王,要的从来不是个人的权势巅峰,而是一个真正太平、人人安康的天下。
毛承克看着众人的神色,轻轻舒了口气。
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提出 “废除帝制、推行民治” 的时机。
这个理念太超前,会惊乱人心,甚至可能让刚稳定的天下再次动荡。
但他相信,等真正天下一统,等百姓们都尝到了新政的甜头,等所有人都明白 “天下不是帝王的天下,是百姓的天下” 时,那些旧的制度,自然会被新的秩序取代。
他拿起案上的笔,在《劝进表》上轻轻画了个圈:
“这表,先放在我这。你们放心,等该登基的时候,我不会推托。
但在那之前,咱们得先把该做的事做好,让工部加快蒸汽船的进度,让谢隆仪的水师做好准备,让草原、云南、安南的百姓,都能安稳地过个好年。”
官员们齐声领命,纷纷退下。议事厅内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毛承克一人,他走到窗前,望着南京城的夜色。
秦淮河上的画舫还在唱着歌,王府外的百姓们早已归家,灯火一盏盏亮起,像撒在地上的星星。
他想起穿越前这具身体的前主小时候,跟着父亲毛文龙在皮岛上屯田,赶上灾年,只能靠挖野菜度日。
那时他就想,要是天下再也没有灾荒,再也没有战乱,该多好。
如今,这个愿望越来越近了,而他要做的,就是忍住眼前的诱惑,不让 “皇帝” 的名号,挡住通往太平的路。
“再等等。” 毛承克轻声对自己说,指尖再次拂过案上的舆图,目光落在了南洋的方向,“等天下真正一统,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夜风顺着窗缝溜进议事厅,带着秦淮河的水汽,拂过毛承克的衣角。
他抬手关上窗,目光重新落回案上的舆图,南洋那块被红笔圈出的 “巴达维亚”,像一颗钉子,扎在他心中的 “天下” 版图里。
案角还放着谢隆仪刚送来的水师奏报,上面详细写着三亚船坞的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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