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逆天：君主的暗影妻 第49章 心腹之问

寅时三刻，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玄亲王府邸深处，一间没有任何窗户、墙壁由特制青砖垒砌、可隔绝一切窥探的密室内，烛火将几道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摇曳不定。

夜玄已换上了一身玄色轻甲，外罩墨色蟒纹战袍，虽未戴头盔，但那通身的杀伐之气已凛冽如出鞘的寒刃。他坐在主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剑的剑格，眼神沉静，仿佛即将到来的不是一场关乎国运的远征，而只是一次寻常的巡狩。

下首，坐着两人。左侧是面容清癯、眼神睿智的苏文衍，他已换上了便于行动的深色儒衫，准备以幕僚身份随军。右侧则是一身劲装、气息内敛如渊的墨羽，他将统领大部分“幽影卫”明面力量，护卫中军，并执行一些特殊任务。

这是北伐大军开拔前，最核心、也是最后一次的秘密会议。所有明面上的部署都已安排妥当，此刻要敲定的，是那些隐藏在冰山之下的、真正决定胜负的暗手。

“……如此，河西、陇右的援军，会在七日内抵达预定位置，与岳侯爷的边军形成犄角之势。”苏文衍最后总结道，声音因连日劳累而略显沙哑，但条理依旧清晰，“粮草第一批已先行，后续会按计划分批运送，沿途皆有我们的人监控，确保万无一失。”

夜玄微微颔首，目光转向墨羽。

墨羽立刻沉声汇报：“‘幽影卫’已按计划分散潜入北境，重点监控兀术本部大营、粮道以及可能出现的西域佣兵。韩夜那边也已做好准备，只等王爷抵达，便可收网，清除内部隐患。”他顿了顿，补充道，“京城这边，留守的‘幽影卫’已全部转入静默潜伏状态，非必要不启动，一切……暂由琉璃姑娘通过‘蛛网’协调。”

当“琉璃”这个名字被提及，密室内的空气似乎有了一瞬间极其微妙的凝滞。

苏文衍抚须的手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他沉吟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向前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忧虑：

“王爷，京城乃根本重地，牵一发而动全身。‘蛛网’更是情报核心，关乎前线决策乃至全局胜负。琉璃姑娘能力出众，忠诚毋庸置疑，然……毕竟年轻，且重伤未愈，骤然执掌如此庞大的暗势力，面对国师、陛下乃至西域等多方老谋深算之辈，属下……实在担心她能否应对自如，是否会……压力过重？”

他的话说的很委婉，但意思却很明确——将如此重要的后方和情报中枢交给一个年纪尚轻、且刚刚经历重创的影卫，风险是否太大？

墨羽虽然没有说话，但那沉默本身，也透露出相似的顾虑。他信任琉璃的实力和忠诚，但京城这潭水太深，漩涡太大，他同样担心琉璃能否扛得住。

夜玄摩挲剑格的手指停了下来，密室内的烛火在他深邃的瞳孔中跳跃，明灭不定。他没有立刻回答，仿佛苏文衍提出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时间在寂静中一点点流逝，只有烛芯燃烧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良久，夜玄才缓缓抬起眼，目光似乎穿透了密室的墙壁，望向了某个遥远的方向，那个刚刚与他于月下无声告别的身影。

他脑海中浮现的，是琉璃接过“蛛网”令牌和“同心蛊”时，那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庞；是她那双清澈如秋水、却仿佛能映照出一切迷雾的眼眸；更是她九年来，一次次从尸山血海中爬出，一次次完美完成近乎不可能的任务时，所展现出的那种惊人的韧性、冷静与……近乎本能的忠诚。

他知道苏文衍和墨羽的担忧不无道理。京城是龙潭虎穴，云崖子老奸巨猾，皇帝心思难测，“影刃”行踪诡秘，西域势力虎视眈眈。将琉璃推到这个位置，无疑是将她放在了火上烤。

但是——

“她的潜力，远不止于此。”夜玄的声音在密室内响起，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温室里的花朵，永远无法迎接风雨。真正的锋刃，需要在最残酷的磨刀石上砥砺。”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更加幽深：“况且……有些路，需要她自己去走。有些关，需要她自己去闯。唯有如此，她才能真正成长为本王所需要的那把……足以斩断一切阻碍的利刃。”

这话语中蕴含的冷酷与期许，让苏文衍和墨羽心中皆是一凛。他们明白，王爷这不仅是在使用琉璃，更是在……培养她，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将她推向更高的位置，赋予她更重的责任。

苏文衍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许久、也是最为关键的问题：

“王爷，既然如此信重琉璃姑娘，那关于……‘惊蛰计划’……是否……可以让她知晓部分内容？毕竟，她如今执掌‘蛛网’，若能洞悉全局，或许更能精准判断，配合前线的行动？”

“惊蛰计划”！

这四个字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密室内本就凝重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压抑！这是夜玄布局多年，针对北戎、国师乃至朝堂格局，所制定的一项最为庞大、也最为隐秘的终极计划！其核心内容，甚至连苏文衍和墨羽，也只知道属于自己职责的那一部分，无法窥其全貌。

让琉璃知晓“惊蛰计划”？这几乎等于将她拉入了最核心的权力圈层！

墨羽猛地看向苏文衍，眼中闪过一丝震惊，随即又看向夜玄，屏息等待着他的回答。

夜玄沉默了。

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他的指尖再次开始无意识地敲击着剑格，发出细微而规律的“哒、哒”声，仿佛在权衡着某种利弊。

告知她？让她洞悉那盘根错节的阴谋，那关乎天下气运的布局？让她明白，她不仅是棋子在动，更是执棋者落下的关键一子？甚至……让她看清，在那冰冷的计划中，她自身也可能扮演着某个……被计算好的角色？

还是……继续隐瞒？让她在迷雾中前行，凭借自身的本能与忠诚去判断，去抉择？让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完成她应有的使命，同时也……避免某些可能出现的、不受控制的变数？

时间一点点过去，密室内静得可怕。

苏文衍和墨羽都能感觉到王爷内心的权衡与挣扎。这不仅仅是一个关于信任的问题，更是一个关于控制与风险、培养与利用的复杂命题。

最终，那规律的敲击声停了下来。

夜玄抬起眼，目光再次恢复了那种深不见底的平静，仿佛刚才的权衡从未发生过。他望向密室那扇紧闭的门，目光似乎再次穿透了阻隔，落在了那个刚刚离去、肩负起沉重使命的纤细背影上。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更改的决断：

“再等等。”

依旧是这三个字。与心腹询问是否该让琉璃知晓更多计划时，一模一样的回答。

但这一次，这三个字里蕴含的意味，却似乎更加复杂，更加深沉。

苏文衍与墨羽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了然，也有一丝更深的不解。但他们不再多问。王爷的决定，便是最终的命令。

“是，属下明白了。”苏文衍躬身应道。

“下去准备吧，辰时准时开拔。”夜玄挥了挥手，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峻。

“是！”

苏文衍与墨羽不再停留，躬身退出了密室。

厚重的密室门缓缓合上，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夜玄独自坐在主位上，烛火将他孤峭的身影投在冰冷的墙壁上。

他依旧望着那扇门的方向，仿佛还能看到那个离去的身影。

“再等等……”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像是在对谁解释，又像是在告诫自己。

等什么？

等她真正证明自己的能力？等京城局势更加明朗？等北境战事出现转机？还是……等他能够完全确认，那份超越主仆与利用的、难以掌控的情感，不会影响他冷酷的布局与决断？

或许，连他自己也未必说得清。

他只知道，在那盘关乎天下的大棋局上，琉璃是一枚至关重要、甚至无可替代的棋子。但在他的心底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她似乎……又不仅仅是棋子。

这种模糊的界限，让他选择了继续等待。

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或者等待……她用自己的方式，打破这层隔阂。

黎明前的黑暗，浓重如墨。

而北伐大军的号角，即将在晨曦中吹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