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风裹着浅夏的燥热掠过“山海花田”,带着海雾残留的湿润,拂过这片曾绚烂如海的土地。曾经铺天盖地的花海已悄然换了模样,褪去了春日的娇嫩与盛夏的浓烈,沉淀出成熟的厚重。虞美人的裙摆早已褪色,粉白、嫣红的花瓣随风打着旋儿飘落,露出枝头细长的蒴果,像一串串小巧的灯笼轻轻摇晃,饱满的细小种子藏在里面,仿佛攒着来年的明媚;格桑花的花盘渐渐枯萎发褐,花茎顶端的籽荚变得坚硬紧实,轻轻一碰便裂开细缝,黑亮的种子滚落出来,带着泥土的气息;向日葵褪去了金灿灿的花盘,变得沉甸甸的,黑色的葵花籽紧密地嵌在褐色花盘里,颗颗饱满,压弯了花茎,透着丰收的实在。田埂边的驱蚊草长得格外旺盛,翠绿的枝叶带着独特的清香,被村民们捆成一束束晾晒在屋檐下,风一吹,清香漫过整个花田,与种子的微涩气息交织在一起,虽少了几分绚烂,却多了几分让人安心的踏实。
“该收种子咯!”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老水手的吆喝声便打破了花田的宁静。他扛着一把磨得锃亮的镰刀,腰间挂着两个粗布袋子,靛蓝的布面上用棉线绣着简单的花纹,一个装虞美人种子,一个装格桑花种子。“今年天公作美,雨水匀实,种子长得格外饱满,得多收些留着明年种,还能给邻村的老伙计们送点!”他走到田埂边,弯腰拨开一株虞美人的蒴果,指尖捻起一粒落在掌心的种子,“你们看这成色,黑亮饱满,明年种下去准能发芽。割花茎的时候要留两寸长,别把根须带出来,明年春雨一浇,还能再冒芽;向日葵花盘得连着花茎一起掰,回去垫着布慢慢剥籽才方便,还不容易碎。”
谢怜和花城推着一辆竹编小推车跟在后面,车上铺着干净的粗麻布,放着几个竹篮和晾晒用的篾席,竹篮边缘还带着新劈竹子的清香。谢怜穿着素色的短褂,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白皙纤细的手腕,手里拿着一把小巧的竹剪;花城则穿了件深色的短衫,衬得身形愈发挺拔,他接过老水手递来的镰刀,指尖摩挲着刀刃,动作熟练又沉稳。小海娃背着自己绣满格桑花的小花篮,手里攥着一把奶奶给做的小竹镊,踮着脚在自家的小花垄里转悠,专门收集格桑花的种子;墨尾叼着一个比它脑袋大不了多少的小竹筐,跟着小海娃在花田边跑前跑后,时不时用湿润的鼻子碰碰花茎,又抬头看看小海娃,像是在确认这些种子是否真的成熟了,模样格外认真。
大家分工合作,花田里顿时热闹起来。老水手负责采收向日葵,他走到一株长势喜人的向日葵前,踮起脚,双手握住粗壮的花茎,拇指抵住花盘底部,轻轻一用力,“咔嚓”一声,沉甸甸的花盘便从花茎上脱落,他小心翼翼地放进竹篮里,生怕碰掉了里面的葵花籽。“这向日葵长得好,枝干粗,花盘大,一个花盘最少能剥半斤多籽,留一半炒着吃,另一半榨成葵花籽油,炒菜香得很,拌面条也劲道。”他一边说,一边继续掰着向日葵,竹篮很快就堆起了小半篮。
谢怜蹲在虞美人花丛边,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易碎的珍宝。他轻轻捏住虞美人细长的蒴果,指尖微微用力,蒴果便裂开一道细缝,细小的种子簌簌落在手心,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虞美人种子小,得轻手轻脚的,别让风刮跑了。”他把掌心的种子小心翼翼地倒进腰间的布袋子里,又从车上拿起篾席铺在田埂边,“收完要赶紧摊在晒席上晒,薄摊着,不然容易受潮发霉,明年就发不了芽了。”阳光透过薄雾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额角渗出的细汗顺着脸颊滑落,他随手用袖口擦了擦,眼神专注而温柔。
花城负责收割格桑花籽,他握着镰刀,手腕轻轻转动,锋利的刀刃便精准地割下格桑花的花茎,既不损伤旁边的植株,也不会让籽荚掉落。他把割下的花茎拢在怀里,走到竹篮边,伸手摘下顶端的籽荚,指尖轻轻捏了捏,把空壳的挑出来丢掉,只留下饱满坚实的放进篮子里。“格桑花籽要挑饱满的收,空壳的没用,明年播种的时候发芽率才高。”他动作麻利又细致,很快就收割了一片格桑花,竹篮里的籽荚堆得越来越高。
小海娃也在自家的小花垄里忙碌着,他学着花城的样子,踮起脚摘下格桑花的籽荚,小手轻轻掰开,把里面黑亮的种子倒进自己的小花篮里,嘴里还小声念叨着:“格桑花籽快进我的篮子,明年我还要把你种在这片土里,让你再开出漂亮的花,比去年的更艳,比去年的更多!”墨尾蹲在小海娃身边,竖着耳朵听他说话,要是看到有种子不小心掉在地上,就会用爪子轻轻扒进自己叼着的小竹筐里,有时候还会用鼻尖蹭蹭小海娃的手,像是在邀功。小海娃笑着摸了摸它的头:“墨尾真能干,明年春天咱们一起种种子,一起等格桑花发芽好不好?到时候让你第一个闻花香。”墨尾像是听懂了,轻轻“汪”了一声,尾巴摇得欢快。
正午时分,太阳变得有些灼热,阳光毫无遮拦地洒在花田上,把泥土晒得微微发烫。微风带着成熟种子的气息吹过,混着驱蚊草的清香,让人满心欢喜。绣娘带着几个姑娘提着食盒走来,食盒上盖着干净的蓝印花布,里面传来阵阵清凉的香气。“大家歇会儿再干,喝碗绿豆汤解解暑!”绣娘的声音温柔亲切,她把食盒放在田埂边的树荫下打开,里面装着刚煮好的绿豆汤和一摞葵花籽饼,“这葵花籽饼是用去年的葵花籽磨粉做的,加了红糖,香得很,垫垫肚子下午才有劲干活。”
姑娘们把盛着绿豆汤的粗瓷碗递到每个人手里,冰凉的碗壁贴着掌心,瞬间驱散了不少燥热。“绿豆汤加了冰糖和少许甘草,清热又解渴,大家多喝点,别中暑了。”绣娘给谢怜递过一碗,又拿起一块葵花籽饼递给小海娃。小海娃接过葵花籽饼,咬了一大口,浓郁的麦香和葵花籽的油香在嘴里散开,甜而不腻,他眼睛一亮,含糊不清地说:“好吃!比赏花宴上的艾草青团还香!奶奶做的饼最好吃了!”
老水手坐在晒席边的树荫下,喝着绿豆汤,看着旁边堆得高高的种子和花盘,脸上笑开了花:“今年种子收得多,虞美人、格桑花、向日葵都够明年种的了,还能多留些做种子交换,让邻村的花田也能种上咱们的花。以后咱们还能一起办跨村的赏花宴,到时候让他们尝尝咱们的葵花籽油,看看咱们的花田,多热闹。”
午后的阳光稍微柔和了些,乡亲们又继续忙碌起来。有的把采收好的虞美人种子和格桑花种子摊在晒席上,薄薄地摊开一层,时不时用手轻轻翻动,让种子均匀受光;有的坐在屋檐下,围着竹篮剥向日葵花盘里的葵花籽,指尖灵活地转动,一颗颗黑亮的葵花籽落在竹篮里,发出“噼里啪啦”的清脆声响,剥好的葵花籽装满了一个个陶罐,密封起来,贴上标签;还有的把晒好的驱蚊草枝叶收起来,剪成小段,装进布袋子里,留着夏天驱蚊用,挂在屋里,清香能持续好几个月。文书拿着纸笔,蹲在晒席边,一边核对每种种子的数量,一边和大家商量:“今年的葵花籽除了留种和自己吃,还能拿到镇上的集市卖些,换点钱买新的农具,再添置些花苗,明年耕作也方便,花田也能更规整。”
小海娃和几个小伙伴则在院子里玩起了“剥葵花籽比赛”,他们围坐在晒席旁,每个人面前放着一小堆葵花籽和一个小碗,约定好谁先剥满一碗谁就赢,输的人要帮赢的人递一次水,还要唱一首歌。“预备,开始!”小海娃一声令下,大家都飞快地剥了起来,小手指灵活地转动着葵花籽,嘴里还时不时数着数。墨尾也凑在旁边,蹲在小海娃脚边,要是看到小海娃剥得慢了,就会用爪子轻轻扒一下小海娃的手,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加油,逗得大家哈哈大笑,院子里满是孩子们清脆的笑声,伴着剥葵花籽的声响,格外热闹。
傍晚时分,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温暖的橙红色,余晖洒在晒席上,让金黄的葵花籽、细小的虞美人种子都泛着柔和的光泽,整个院子里都弥漫着种子的清香和阳光的味道。大家收拾好工具,准备回家,竹篮里的种子沉甸甸的,压得竹篮绳子微微变形,却也压出了满脸的笑容。小海娃手里拿着装满格桑花种子的小花篮,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篮子里的种子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丰收的喜悦;墨尾跟在他身边,嘴里叼着一根向日葵花茎,时不时甩甩尾巴,像是在回味这一天的丰收时光。
回到故事阁,谢怜洗漱了一下,便坐在书桌前,把今日采收种子的事仔细写进了四季花事册里。他笔尖轻划,写下采收的时间、数量、每种种子的成色,还在纸页间夹了几粒饱满的葵花籽和一颗格桑花种子,作为今年丰收的纪念。纸页上还沾着淡淡的草木清香,与墨香交织在一起,格外雅致。花城则走进了厨房,厨房里很快就传来了淘米的声音,他煮着南瓜小米粥,又切了些晒干的红枣和枸杞放进去,锅里的粥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香甜的味道渐渐弥漫了整个屋子,温暖而治愈。
两人坐在窗边的小桌旁,窗外渐渐暗下来的花田在夜色中若隐若现,远处传来的虫鸣声此起彼伏,像是在演奏一首温柔的夜曲。手里捧着温热的粥碗,暖意从指尖传到心底,南瓜的甜香和小米的清香在嘴里散开,格外爽口。“三郎,”谢怜轻声说,目光望向窗外的花田,眼神温柔,“看着满仓的种子,感觉心里特别踏实,好像已经为明年的花田做好了准备,就像心里有了底,不管明年遇到什么天气,都有信心能种出好花。”
花城握紧他的手,指尖的温度温暖而有力,他温柔地说:“每一次采收都是对过往付出的回应,春天播种,夏天浇灌,秋天采收,冬天储存,一步步走来,才有了如今的收获。今年收好种子,明年就能种出更美的花田。以后的每一年,我们都会在这里收获希望、储存未来,看着花田年年轮回,看着咱们的日子越来越安稳,越来越有盼头。”他顿了顿,低头看着谢怜的眼睛,眼底满是深情,“有你在身边,一起播种,一起收获,哪怕是这样平凡的日子,也觉得格外珍贵。”
谢怜微微一笑,回握住他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掌心。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温柔而静谧。远处的海浪声轻轻传来,混着虫鸣声,像是在为这场丰收画上圆满的句号。他望着身边的人,心里满是幸福——原来最踏实的幸福,便是与重要的人一起,在这片土地上播种、生长、收获,在四季更迭中守护着简单的美好。不用追求轰轰烈烈,不用渴望波澜壮阔,只是这样一起度过每一个平凡的日子,一起为了小小的目标努力,一起等待每一个季节的馈赠,让每一个日子都充满对未来的期待,让每一段时光都成为彼此心中珍贵的印记,便已足够。
花田在夜色中格外宁静,那些晾晒好的种子静静躺在陶罐里、布袋子里,积蓄着力量,等待着明年春天的召唤。而故事阁里的灯光温暖明亮,粥香袅袅,两人相视而笑,岁月静好,时光安然,这便是最动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