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阿哥的幸福生活 第128章 洗三

九爷府邸，门庭若市。嫡长女的洗三礼，排场之盛大，远超寻常皇孙。

这不仅因胤禟圣眷正浓、出手阔绰，更因这场合巧妙地聚合了皇子、勋贵与各部官员，成了一处无需刻意安排便能“自然而然”联络感情的风水宝地。

前院里，早已是人声鼎沸。

太子胤礽一身杏黄常服，被索额图、几位部院大臣及门人簇拥在正厅前的廊下，言笑晏晏，接受着众人的恭维，一派储君气度。

三阿哥胤祉与几位翰林清流在凉亭中品评着一盆新得的兰花，言谈文雅。

四阿哥胤禛则与十三阿哥胤祥站在一株老槐树下，看似在闲谈，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全场，尤其在那最热闹的几处停留。

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八阿哥胤禩。

他并未固定一处，而是如穿花蝴蝶般，周旋于各色人等之间。

一时在花圃边与几位汉臣品评今年春闱的佳作，言辞恳切，令人如沐春风；

一时又走到几位旗下都统、副都统中间，关切地问起京营防务琐事，态度谦和，毫无皇子架子；

转眼又见他在回廊一角，与两位颇有清望却职位不高的御史低声交谈，神情专注，频频颔首。

“八弟这交友，可真是广阔。”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胤禛身边响起。

胤禛侧目，见是直郡王胤禔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把玩着一枚玉扳指，眼神却锐利地钉在胤禩那看似随意却高效运转的人际圈上。

胤禛神色不变，只淡淡道：“八弟性子宽和，人缘好是自然的。”

“宽和？” 胤禔嗤笑一声，压低了嗓音，“老四，你瞧他身边那些人，太子那边是围着不动，他这儿是川流不息。

工部的、礼部的、甚至……兵部刚回京述职的那两位参将，也跟他搭上了话。他这份‘人缘’，未免太好了些。” 胤禔的语气里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连这位以军功自傲、心思相对粗直的大阿哥都看出了异常，可见胤禩之举并非无痕。

胤禛眼帘微垂，呷了口茶，未再接话。心中却对这位八弟“琢磨人心、广结善缘”的本事，评估又深了一层。这已不仅是“擅长”，近乎是一种本能和布局了。

这时，后院女眷们到了。四福晋、五福晋、七福晋等簇拥着太子妃在前面，后边奶嬷嬷抱着今日的小主人公。

十阿哥嬉笑着直接上前：“快让爷们瞧瞧今日的小寿星，已经两天没见大侄女，小爷可想念了。”

其他兄弟听见这话也都笑着凑过来，老九这嫡长女可谓是风头十足，刚刚出生就被皇阿玛赐名，他们也羡慕。

待到钦天监算定的吉时，洗三礼在正院特意辟出、布置得喜庆温暖的东暖阁中正式开始。

依照满洲旧俗，需由家族中福寿双全、儿女成行、德高望重的女性长辈主持。宜妃娘娘身在后宫不能亲至，便请了与皇家关系亲近、本身便是“全福人”的裕亲王福全的嫡福晋前来担当此任。

暖阁中央，铺设着大红暗花团寿纹锦缎的宽大案桌上，摆放着一个锃亮硕大的紫铜盆，盆中盛满了由槐枝、艾叶、花椒等物熬煮而成的温热香汤，热气袅袅，散发着清冽安神的香气。

铜盆四周，琳琅满目地摆满了各式寓意吉祥的“添盆”之物——小巧玲珑的金银锞子、串串崭新的铜钱、颗颗饱满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以及更为贵重的金银玉器打造的小锁、小镯、小项圈等物，在烛光与窗外透入的天光下，熠熠生辉。

乌灵珠被奶嬷嬷抱着，在众人的期盼中登场。她穿着一身崭新的大红缂丝绣“百福”小袄，外罩杏黄色云纹锦缎襁褓，衬得小脸越发白嫩如玉，眉眼清晰秀气。

许是周遭人多热闹，她也不甚怕生，睁着那双遗传自塔娜的、乌黑澄澈的杏眼，好奇地张望着满屋子珠环翠绕、笑容满面的女眷们，不哭不闹，安安静静，那份镇定自若的劲儿，倒让不少命妇心中暗赞：不愧是得了万岁爷赐福的孩子，果然有气度！

裕亲王福晋今日也是盛装而来，笑容慈和满面。

她先净了手，然后上前，从奶嬷嬷手中郑重接过乌灵珠，口中朗声念着世代相传的吉祥祝词：“金盆玉水洗祥瑞，明珠入掌耀门楣……” 一边念，一边用葱白（寓意聪明）、小秤砣（秤心如意）、金银小锁（锁住平安健康）等物，象征性地在乌灵珠身上轻轻拂过。

最后，才在两位嬷嬷的协助下，小心翼翼地解开襁褓，将只穿着大红肚兜的乌灵珠，缓缓放入那温度适宜的香汤之中。

温水温柔地包裹住小小的身躯，乌灵珠似乎觉得很舒服，小嘴发出“啊”的一声轻叹，胖乎乎的小脚丫在盆中惬意地蹬了蹬，激起小小的水花。

主持福晋用柔软雪白的新棉布，蘸着香汤，动作极其轻柔地为她擦拭，口中吉祥话如流水般淌出：“洗洗头，做王侯，文武双全样样有；洗洗腰，一辈倒比一辈高，福寿绵长乐逍遥；洗洗蛋，做知县，清正廉明万民赞；洗洗沟，做知州，牧守一方显风流……”

每洗一处，旁边的女眷们便笑盈盈地依次上前“添盆”。

太子妃先上前，一个巧夺天工的鬼工球和一块温润透彻的暖玉“叮咚”一声就投入了盆中，接着五福晋和十福晋这对亲近的也赶紧上前，五福晋添了一套赤金镶红宝的长命锁和一对小金镯，十福晋则豪气地扔进一把金瓜子并一支精巧的累丝金凤簪。

其他福晋、命妇们见状，也纷纷上前，或添金银，或投果品，或放玉器，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那专门用来接“添盆”礼的另一个大银盆，不多时便堆得冒了尖，金光银芒与各色珠宝交相辉映，几乎要晃花人眼，足见众人对这位小格格的重视与祝福之殷切。

整个洗三礼过程顺利而圆满，气氛热烈而喜庆。乌灵珠许是知道这是自己的大日子，表现得格外乖巧，全程只是舒服地哼哼，偶尔蹬蹬小腿。

直到礼毕，被奶嬷嬷用柔软干爽的布巾包裹着抱出水面时，她才仿佛后知后觉般，“哇”地一声啼哭起来，手脚开始胡乱飞舞，声音洪亮清越，在暖阁中回荡。

“好！好！响盆了！大吉大利！” 裕亲王福晋笑容更盛，连声赞道。满屋女眷也纷纷抚掌称庆，“响盆”寓意孩子将来声音响亮，身体健康，前程远大，乃是大吉之兆。

只有一直目不转睛盯着女儿的胤禟，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想也不想，一个箭步冲上前，几乎是从水里把女儿“抢”了出来，迅速用早已备好的柔软干燥大氅裹住，紧紧搂在怀里。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哎，九爷，这、这洗三礼还没完……” 奶嬷嬷差点扭曲着脸站在那里，有些无措。

“九弟，” 太子胤礽也被这突发状况逗乐了，摇头笑道，“你这爱女之心，未免太急切了些。洗三啼哭，那是响盆，大吉之兆啊！”

胤禟却是有苦说不出。怀里的小祖宗哭声是止住了，可那只“行凶”的小手此刻正牢牢攥着他的衣襟，另一只小手在他胳膊上又捶了好几下。

那力道……胤禟暗自吸气，他胳膊上怕是已经青了。

面上却只能挤出浑不吝的笑，解释道：“太子爷见笑，弟弟我就是个糙人，听不得这丫头哭。塔娜生她不易，我这当阿玛的，恨不得把星星月亮摘给她，哪舍得让她受半点委屈？

这老话说的‘响盆’是吉利，可我这心里头，还是见不得她掉金豆子。”

他这话半真半假，把“舍不得”推到明处，极力掩饰女儿那惊人的力气。

“哈哈哈！” 十阿哥胤?最是直爽，大笑着拍胤禟的肩膀，“九哥，你这可真是现了原形了！往常在弟弟们面前多么豪横的一个人，竟被个小丫头片子拿捏得死死的！这要是将来出嫁，你还不得把姑爷家门槛踏平了？”

众兄弟闻言，又是一阵哄笑。连一向严肃的四阿哥胤禛，嘴角也微微弯了一下。

被阿玛护在怀里的乌灵珠，似乎听懂了周围的调侃，或是打了几下出了气，渐渐止了哭，湿漉漉的长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小脸依赖地埋在阿玛颈窝，一抽一抽的。

胤禟刚松了口气，暗自祈祷这小祖宗别再“发作”，就感到臂弯处传来一阵温热湿润的触感……

那温热迅速蔓延，透过他价值不菲的云锦外袍，变得清晰而淋漓。

胤禟身体一僵，俊美的脸庞表情瞬间凝固，变得十分精彩。

下一秒，几滴剔透的水珠，顺着他的袍角，滴答、滴答，落在了光可鉴人的青石地板上。

四周瞬间安静了一刹那。

随即，“噗——” 不知是谁先忍俊不禁。

“哈哈哈哈哈！” 爆笑声如山洪般席卷开来。十阿哥胤?笑得最大声，几乎直不起腰：“九哥！小侄女这份‘热茶’，敬得可是时候啊！童子尿，祛邪旺财，你可真是有福了！”

连太子都背过身去，肩头耸动。

大阿哥胤禔摇头大笑：“老九，你这宝贝闺女，可真是一点不给她阿玛留面子！”

八阿哥胤禩也笑得温文：“九弟，快些去更衣吧，莫着了凉。小侄女这是给你添福气呢。”

胤禟脸上红白交错，看着怀里那闯了祸却浑然不觉、甚至开始舒服地打起小哈欠的“罪魁祸首”，真是哭笑不得。

他小心翼翼地将女儿交给另一个跟过来的奶嬷嬷，几乎是同手同脚、带着一身不容忽视的“福气”，在兄弟们越发响亮戏谑的笑声中，狼狈而迅速地“逃”向后院。

奶嬷嬷赶紧将乌灵珠擦干包裹好。小家伙回到熟悉的怀抱，吃了奶，很快便咂着小嘴，在周遭依稀传来的前院笑谈声中，沉入了香甜无忧的梦乡。

全然不知自己在这盛大的洗三礼上，给她那位纵横商海、桀骜不驯的阿玛，留下了多么深刻且“有味道”的一笔。

而前院的宴席，因着这段插曲，气氛反而更加热烈活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