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无尘把灯放在石桌上,火光晃了一下,映在他脸上。他坐下,双手搁在膝上,没有再开口。
金小小盯着那盏灯。灯油不多了,火苗矮了一截,照得桌面半明半暗。她没看父亲,只是慢慢将残剑录从袖中取出,轻轻放在桌角,离灯远一些。
“你提着灯来,是怕我看不清?”她问。
“不是。”他声音低,“是怕我看不见你。”
她没动。
他顿了顿,又说:“你说要查什么,我听着。不辩,不拦。”
金小小抬起头。他的脸比白天更显苍老,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像是整夜未眠。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练剑摔伤,半夜发高热,也是这人守在床前,一遍遍换冷巾,一句话不说,只偶尔抬头看看天色。
“你知道我最恨的不是被赶出内门,是什么吗?”她声音很平,没有起伏。
金无尘没接话。
“是你每次看见我被罚跪在测心台前,都转身走开。”她说,“你明明可以叫停。你是长老,没人敢拦你。可你从来都不说话。”
他喉头动了动。
“我以为……那是规矩。”他终于开口,“宗门测心,结果为证。我若干涉,便是徇私。”
“所以你就用‘规矩’当盾牌?”她冷笑一声,“那你知不知道,林岚的父亲救过你,你也用‘恩情’当借口,放任她毁我三年?”
金无尘猛地闭了下眼,像被人抽了一鞭。
“我知道。”他哑声说,“我都知道。我不是不知情,我是不敢查。我不愿相信一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会害你,更不愿承认……是我自己早就察觉到了不对。”
“那你察觉到什么?”她逼问。
“你第一次测心失败后,我去复查记录。三次,结果一致。但我记得,那晚你离开时,测心石表面有道反光——很淡,像水波掠过。我当时以为是月光折射,没在意。”他睁开眼,直视她,“后来你接连失败,我也起过疑。可每次想查,就想到林执事救我的那一战,他断了手臂还把丹药塞进我嘴里……我若怀疑他的女儿,是不是太凉薄?”
“所以你就用别人的恩情,来压我的命?”她声音沉下去。
“不是压。”他摇头,“是我懦弱。我怕一旦查下去,真出了问题,我保不住你,也报不了恩。我只能装作看不见,骗自己说是天意。”
金小小沉默片刻,手指轻轻抚过残剑录的边缘。
“你知道风吟前辈说过什么吗?”她忽然换了个话题。
金无尘一怔:“哪个风吟?”
“剑冢守墓人。他说我的剑声,像三十年前一个偷闯剑冢的女人。”她抬眼,“那是我娘,对不对?”
金无尘呼吸一滞。
“你娘……确实来过剑冢。”他声音发紧,“不止一次。她年轻时就是剑修奇才,比你还早觉醒空间感知。但她后来……失踪了。宗门记录里写她是叛逃,可我知道不是。”
“为什么?”
“因为她走前一夜,来找过我。”他缓缓说,“她说有人在改测心石的规则,不只是为了压制某个人的天赋,而是在等一个人——一个能唤醒它真正功能的人。她试过破解,但失败了。临走前,她留下一句话:‘若我女儿将来测心失败,别信结果,去查石头本身。’”
金小小指尖一顿。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不敢。”他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她走后,宗门下了封口令。凌尘子掌门亲自下令,谁提此事,逐出山门。我若说出半个字,不仅保不住你,连你最后一点机会都会被抹杀。我只能……按规矩办事。”
“所以你选择了沉默。”她盯着他,“眼睁睁看我一次次被判定为废物,被羞辱,被赶出内门。”
“是。”他点头,声音沉重,“我错了。我不该信林岚,不该因恩情蒙住眼,更不该在你最需要的时候,选择旁观。”
院外风掠过树梢,吹得灯焰一斜,差点熄灭。金无尘伸手护了一下火,动作迟缓,却认真。
金小小看着他这动作,忽然觉得心里那根绷了多年的弦,松了一丝。
她没原谅他。
但她开始明白,这个人不是故意要伤她。他是被夹在忠诚、恩情、恐惧和父爱之间,一步步退到了死角。
“你知道我现在最想要什么吗?”她问。
“什么?”
“不是道歉,也不是补偿。”她说,“我要的是真相。一层一层,挖到底。不管上面压着多少规矩,多少旧账,我都得掀开。”
金无尘看着她,良久,点了点头:“只要你查,我就在。”
“不是站在我身后。”她纠正,“是站在我旁边。这一次,别再躲了。”
“好。”他应下,声音稳了些。
她低头看着残剑录,忽然问:“你当年见过我娘用剑吗?”
“见过一次。”他眼神有些远,“她在剑冢外练剑,不用灵力,只靠剑意引动空间涟漪。那一晚,整座山的剑都在共鸣。风吟前辈说,那是‘剑心通幽’的征兆——百年不出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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