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江的十一月,寒气开始渗入城市的每一个角落。省国资委大楼七层,深改办副主任办公室里,灯光彻夜未明。窗外的城市从喧嚣归于沉寂,又从沉寂中苏醒,赵江河已经连续三十六个小时没有合眼。
办公桌上摊满了材料:左边是“北江重工案”专案组传来的最新进展简报,中间是即将上报省委的《关于省属企业非主业资产剥离工作阶段性总结》,右边则是顾曼昨晚送来的关于“墨香斋”艺术品公司的初步调查笔记。三个方向,三重压力,如同三股不同流向的暗流,在他这里交汇碰撞。
孙正平主任带领的专案组效率极高。李卫国出逃后第四十八小时,在毗邻省份一个小县城的国道检查站被拦截抓获——他试图伪装成货车司机出境。同时落网的还有供应部长马某,他在准备登机前往海南时在机场被控制。突击审讯连夜展开,钱明理的口供得到部分印证,更多令人触目惊心的细节浮出水面。
简报上的几行字让赵江河眉头紧锁:“初步查明,李卫国等人通过控制重工旗下精铸、环保设备、物流等多家子公司采购环节,与‘鼎鑫材料’等多家关联公司进行围标串标、虚高价格、以次充好,初步估计造成国有资产损失逾八千万元。其中部分资金通过‘墨香斋’等渠道洗白,并用于行贿……”
八千万元!这还只是初步估计!更让赵江河感到寒意的是专案组备注:“李卫国等人与部分退休领导干部存在异常经济往来,涉及原省工业厅、省发改委等部门个别退休人员。相关线索已按规定移交。”
退休领导干部……周书记电话里提到的那位“关心”重工改革的老领导,难道真的牵涉其中?
(赵江河内心独波:水比想象的更深。李卫国只是一个台前的操盘手,真正的鲨鱼可能还藏在深水里。案子越挖越大,牵扯面越来越广,接下来的阻力会超乎想象。)
他放下专案组简报,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目光落在顾曼的调查笔记上。字迹娟秀,记录却触目惊心。
顾曼以筹备文化类节目需要了解本土艺术市场为名,对“墨香斋”进行了暗访。这家表面经营文房四宝、书画装裱的店铺,位于市中心一条闹中取静的老街上,门面不大,装修雅致,但客流稀少。店主是个五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谈吐儒雅的男人,姓吴。
“吴老板很健谈,对书画鉴赏颇有见地,店里也确实有几幅省内名家的真迹。”顾曼在笔记中写道,“但当我无意中提及‘企业定制文化礼品’时,他眼神闪烁,立刻热情介绍他们可以提供‘全套服务’,从‘选品’、‘定制’到‘配送’、‘开票’,‘保证让领导和客户都满意’。他特意强调,他们开的都是‘正规文化用品发票’,‘很多大单位都是长期合作客户’。”
笔记最后附了几张顾曼偷拍的照片:店里一个不起眼的册子封面,隐约可见“客户名录”字样;一张吴老板递过来的名片背面,印着一个模糊的海外银行logo;还有一张是从店外拍摄的,一辆黑色奥迪A8在深夜时分停在店后巷,车牌被特意遮挡。
顾曼在最后一页用红笔写道:“江河,这个‘墨香斋’绝对不简单。我以电视台名义预约了下次采访,想进一步接触。但你要小心,我怀疑他们已经注意到我了——昨天离开后,感觉有人跟踪。已报警备案。”
看到最后一句,赵江河的心猛地一揪。他立刻拿起手机打给顾曼,铃声响了好几声才接。
“喂?”顾曼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慵懒。
“你怎么样?昨晚笔记里说感觉被跟踪?”赵江河语气急切。
“哦,那个啊。”顾曼似乎清醒了些,“没事,可能是我多心了。后来绕了几圈,感觉没了。已经跟辖区派出所说了,他们也加强了那一带的巡逻。”
“听我说,小曼,”赵江河语气严肃,“‘墨香斋’的调查立刻停止!太危险了!这不是普通的商业调查,很可能涉及有组织的犯罪!把你知道的情况整理好,全部移交给专案组,让他们去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顾曼坚定的声音:“江河,我是个记者,调查真相是我的职责。而且,这个线索是我发现的,我有责任跟进到底。你放心,我会注意安全的,不会冒险。”
“小曼!”赵江河难得地提高了声调,“这件事不一样!李卫国他们连限制人身自由、煽动工人闹事都敢做,狗急跳墙之下,什么手段使不出来?我不能让你涉险!”
“那你呢?”顾曼反问,“你现在不就在风口浪尖上?李卫国被抓了,他背后的人不会恨你入骨?赵江河,我们都有自己的战场。我的战场就是挖掘真相,你的战场是推动改革、清除蛀虫。我们不能因为危险就退缩。”
赵江河一时语塞。他知道顾曼说得对,但情感上无法接受她可能面临的风险。
“答应我,”他最终妥协,声音低沉,“一定要万分小心。随时保持联系,有任何异常,立刻停止,第一时间告诉我或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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