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信风波如同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头,虽然涟漪逐渐平息,但水下深处的暗流却涌动得更加湍急。资产剥离专项行动在经历了短暂的阻滞后,在赵江河的强力推动和周启明的坚定支持下,以更迅猛的态势向前推进。首批几个重点案例的成功突破,像几把锋利的手术刀,切开了包裹在国有资产外的臃肿脂肪与陈旧痼疾,带来了显而易见的成效,也带来了更深刻的阵痛与更隐蔽的反扑。
委里对赵江河及其团队的评价呈现出两极分化的态势。一派以周启明为首,认为他们敢于碰硬、锐意创新,是国资改革不可或缺的尖刀;另一派,则是一些与省属企业关系盘根错节、或秉持着“稳定压倒一切”老观念的干部,私下里对改革协调科这种“过于激进”、“不留情面”的做法颇有微词,认为赵江河“年轻人气盛,不懂迂回”,林璇更是“恃才傲物,不守规矩”。
这些声音或多或少也传到了赵江河耳中。他对此心知肚明,但并不在意。改革本就是打破旧有格局的过程,想要所有人都满意是不可能的。他唯一在意的,是工作能否实质推进,国有资本能否实现优化配置。他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后续更复杂案例的研究和攻坚上,同时,也更加注重策略和方式方法,在坚持原则的前提下,适当考虑企业的实际困难和承受能力,寻求“最大公约数”。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天下午,赵江河被周启明叫到了办公室。周启明的脸色不像往常那般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江河,坐。”周启明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开门见山,“有个情况,跟你通个气。最近,省里有些老领导,给我递了些话,也向更上面反映了些情况。”
赵江河心中一凛,坐直了身体。
“主要焦点,集中在林璇同志身上。”周启明目光锐利,“有人说她一个借调来的年轻干部,插手核心改革过深,其数据模型的权威性和保密性存疑;也有人暗示,她作风高调,喜欢标新立异,不利于团结;甚至还有捕风捉影的,说她与你……走得太近,影响了机关风气。”
最后这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针,刺中了赵江河最敏感的神经。他眉头猛地蹙起,脸色沉了下来:“书记,这些都是无稽之谈!林璇同志的工作能力和职业操守,经过多次考验,绝对可靠!她的模型和数据来源,都有严格规范和记录,随时可以接受审查!至于那些捕风捉影的个人作风问题,更是恶意中伤!”
他的反应在周启明意料之中。周启明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我知道,我也相信你和林璇同志的党性原则。但是,江河啊,”他语重心长,“人言可畏,众口铄金。尤其是在机关里,有时候,事情的对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影响’。林璇这丫头,能力是真强,但有时候,确实不够……圆融。她之前绕过科室发内参,现在又深度介入核心业务,锋芒太露,容易成为靶子。”
“书记,您的意思是?”赵江河隐隐猜到了什么。
“我的意思是,对林璇同志,要保护,也要磨砺。”周启明沉吟道,“接下来的工作,可以让她继续承担重要任务,但在对外协调、尤其是与那些老牌企业打交道时,可以让晚晴或者老李多出面。你也要有意识地帮她挡掉一些不必要的关注和非议。同时,找个机会,你要和她郑重谈一次,提醒她注意工作方式和言行分寸,学会藏锋守拙。这不是打压,是为了让她走得更远。”
赵江河沉默了。他知道周启明说的是实情,是出于保护和长远考虑。但让他去给林璇“泼冷水”,去约束她那蓬勃的才华和锐气,他内心有些复杂。他欣赏甚至依赖她的能力,也理解她渴望证明自己的心情。
“我明白了,书记。我会找机会和她谈的。”赵江河最终点了点头。他明白,作为领导,他不能只考虑业务推进,还必须考虑团队平衡和外部环境。
带着这份沉重,赵江河回到了办公室。他看着外面办公区里,正对着电脑屏幕凝神思考、手指飞快敲击键盘的林璇,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而充满智慧的线条。这样一个才华横溢、充满干劲的年轻人,却要因为“人言可畏”而被迫收敛锋芒,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惋惜和一丝愤懑。
(赵江河内心独白:难道在机关里,出色的能力本身,就是一种原罪吗?还是说,仅仅因为她是个女性,是个年轻人,就该承受更多的挑剔和审视?)
他甩了甩头,将这些纷乱的情绪压下。他必须按照周启明的指示去做,这是对林璇的保护,也是对改革大局的负责。
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端,顾曼也面临着属于自己的职场挑战。她精心策划、历时一个多月深入调查制作的一期关于“城市更新中历史建筑保护困境”的深度报道,在台里内部审片时,引发了不小的争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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