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之步步登云 第25章 暗流

周启明的批示如同发令枪，试点工作的推进骤然加速。由国资委企业领导人员管理处牵头，联合考评处等相关处室，正式组成了试点工作小组，陈处长任组长，赵江河作为核心骨干和具体联络人，负责与选定的两家试点企业——省轻工机械集团（轻机集团）和省建材总公司进行对接。

然而，真正的考验，此刻才刚刚开始。

首先发难的，是来自试点企业内部的抵触情绪。当赵江河带着细化后的操作规程，第一次参加轻机集团的试点工作筹备会时，就感受到了那种无形的、却又无处不在的阻力。

轻机集团的党委书记、董事长李明德，是一位在系统内深耕多年的“老国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笑容和蔼，但眼神里透着精明与审视。他热情地接待了赵江河一行，对试点工作表示“坚决拥护”、“全力配合”，但话语间却绵里藏针。

“赵科长年轻有为啊，周主任真是慧眼识珠。”李明德笑着给赵江河斟茶，“不过啊，我们轻机集团情况比较特殊，班子老化问题是有，但老同志们经验丰富，稳住了集团的基本盘。这个‘见习助理’，一下子放到那么高的位置，会不会……打乱了现有的工作节奏，引起不必要的矛盾啊？”

他的话，代表了相当一部分国企老领导的普遍心态——求稳怕乱，担心引入新人冲击固有的权力格局和利益分配。

更具体的阻力来自人力资源部（当时多称劳资科或干部科）。部长是一位姓王的女同志，面无表情地翻看着赵江河带来的规程，不时推推眼镜。

“赵科长，你们这个选拔标准，要求有‘跨岗位锻炼经历’或‘主持完成过重要项目’，还要‘群众基础好’……这标准是不是有点理想化了？我们符合条件的年轻干部本来就不多，再这么一卡，恐怕选不出人啊。”

“还有这个报国资委备案，是不是程序上多了点？我们集团内部有一套成熟的干部考察任用程序，是不是可以……”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觉得国资委的手伸得太长了。

赵江河早有准备，他耐心解释，语气平和但立场坚定：“李书记，王部长，试点工作的目的，正是为了给企业注入活力，培养接班人，不是为了打乱节奏。‘见习助理’定位是学习、参与，不是决策，不会影响班子正常运行。”

“关于选拔标准，我们设定的是一些引导性方向，具体到每个企业，可以根据实际情况细化和调整，但核心是要打破论资排辈，让有潜力的年轻人有机会冒出来。备案程序是为了确保试点方向不偏，也是为了给这些年轻人一个更权威的‘身份认定’，对他们未来的发展有利。”

他讲得有理有据，既坚持了原则，也考虑了企业的实际情况。李明德打着哈哈，不再明确反对，但眼神深处的疑虑并未散去。王部长则依旧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冷淡模样。

除了企业内部的阻力，国资委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考评处的一位副处长在联合小组会议上，就对“双向挂职”中机关干部下企业这一条提出了质疑。

“我们机关的同志，专业是宏观管理和政策研究，放到企业去，能适应吗？别到时候没学到东西，反而给企业添了乱，也耽误了自己的工作。”

这背后，既有对改革风险的担忧，也可能隐藏着部门利益乃至个人对下属发展路径的不同考量。

赵江河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他就像一个走在钢丝上的人，一边要应对企业的软抵制，一边要协调委内不同部门的意见，还要确保试点方案的核心精神不被架空。他频繁地往返于国资委和试点企业之间，开会、沟通、解释、修改方案细节，常常忙得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晚上加班时，他偶尔会给顾曼打个简短的电话。顾曼总能从他略显疲惫的声音里听出端倪，但她从不追问细节，只是轻声说：“别着急，凡事都有个过程。你尽力了就好，注意身体。”

她的理解和支持，成了他疲惫时最有效的慰藉。他会想起她那个充满书卷气和温暖的小窝，想起她安静的睡颜，心中便又重新充满了力量。

他知道，这些暗流和阻力，是他成长路上必须跨越的障碍。他不能退缩，也不能蛮干，必须运用更成熟的智慧、更坚韧的耐心，以及更灵活的手段，一点点地去化解，去推动。这场考验，关乎试点工作的成败，更关乎他能否真正在这片深水区里，扎下属于自己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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