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之步步登云 第173章 合纵

高端密封件项目的障碍虽已扫清，但试点工作的深入推进，离不开更广阔的市场空间和产业链上下游的配套支持。集团的优势在于资金、技术和省级平台，而具体项目的落地生根、产业集群的培育，则必须依托地方政府的土地、政策、配套设施以及强大的属地协调能力。这一点，赵江河看得非常清楚。

因此，在试点推进小组的第三次例会上，他明确提出了“走出去，合纵连横”的思路。第一个目标，锁定在北山省另一个重要的工业城市——林州市。林州市传统制造业基础雄厚，但近年来面临转型升级压力，对引入高新技术和资本改造传统产业、培育新增长点的需求十分迫切。集团产投正在洽谈的几个智能制造和工业互联网项目，与林州市的产业规划有很高的契合度。

赵江河决定亲自带队，赴林州市进行为期两天的考察和对接。代表团阵容精干：周亦鸣负责具体项目推介和对接，风控李副总监负责评估地方营商环境和潜在风险，战略规划部一位处长负责研究产业匹配度，秦朗负责行程协调和记录。他自己，则要负责与林州市主要领导进行高层对话，定下合作的基调。

出发前，他让秦朗做足了功课：林州市委书记李明涛，五十五岁，从基层实干起步，作风强硬，注重实效，有“铁腕书记”之称，对经济发展数据极为敏感；市长陈永革，相对年轻，留学背景，思路开阔，擅长招商引资和城市营销，但据说与李书记在工作理念上偶有摩擦。林州当前最头疼的是几个大型国有老厂的改制和职工安置问题，以及由此带来的财政和社会稳定压力。

“赵总，林州方面对接的同志透露，李书记很可能亲自参加座谈，陈市长主持。他们对我们这次考察期望值很高。”秦朗在车上汇报。

赵江河点点头，望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略显萧瑟的北方冬季田野。与地方政府打交道，不同于和省直部门周旋。省里更多讲规则、讲程序、讲大局；而地方，尤其是林州这样有现实压力的地方，更讲利益、讲实效、讲“干货”。他必须准备好对方最关心的问题：能带来多少投资？能落地多少项目？能创造多少税收和就业？能多快见效？

抵达林州市委市政府大楼时，已是下午。大楼庄重肃穆，带着北方官场特有的厚重感。对接的副市长和发改委主任热情而不失分寸地在门口迎接，寒暄后引他们来到一间宽敞的会议室。

果然如情报所示，椭圆会议桌一端，坐着市委书记李明涛和市长陈永革。李明涛身材魁梧，面色黝红，眼神锐利，握手时力道很大；陈永革则戴一副金丝眼镜，斯文儒雅，笑容标准。双方人员落座，气氛正式而略显紧绷。

陈永革市长首先致欢迎辞，言辞得体，表达了对省属国企来访的高度重视和对合作的殷切期待。接着，周亦鸣用ppt简要介绍了集团产投板块的重点方向和拟在林州考察的几个项目构想，突出了技术先进性、市场前景以及与林州产业基础的结合点。

李明涛书记听得很专注，手指间夹着一支没点燃的香烟，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等周亦鸣讲完，他直接开口，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赵总，欢迎你们来林州。客套话不多说，我就问几个实在的。”他目光如炬，看向赵江河，“你们看中的，是我们林州的老工业底子，和便宜的土地人力。我们看中的，是你们的钱，你们的技术，还有你们省里的牌子。咱们合作，怎么个合作法？是就投一两个厂子，还是真有打算，帮我们林州把整个产业链条拎起来？你们说的这些智能制造、工业互联网，好听，但我们那些老厂子，设备旧，工人观念更旧，怎么接得上？改造成本谁承担？下岗的工人往哪里去？”

问题直击要害，毫不拖泥带水。会议室里瞬间安静，林州这边的干部们都屏息看着赵江河。

赵江河面色平静，迎上李明涛的目光，语气沉稳：“李书记问得直接，我也坦诚汇报。我们不是来搞盆景工程的，也不是简单投钱建厂。我们的试点，核心是‘盘活存量、聚焦实体’。林州的工业存量，正是我们看中的宝贵资源。”

他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继续道：“具体合作，我们设想分三步走：第一，精选试点。与林州市一起，挑选一两家有技术基础、有市场潜力但暂时陷入困境的老厂，我们以技术入股、管理赋能和部分资金投入的方式，进行‘外科手术式’的改造升级，目标是打造出一两个‘老树发新芽’的标杆，快速见到效益，提振信心。第二，链式拓展。以成功改造的标杆企业为核心，利用我们的资本和省级平台优势，吸引上下游配套企业落户林州，形成产业集群。第三，平台赋能。与林州市合作，共建一个面向中小制造企业的区域性工业互联网平台和共享技术服务中心，用平台化的方式，低成本、高效率地提升整个区域制造业的数字化、智能化水平。”

他顿了顿，看向李明涛和陈永革：“关于改造成本和人员安置，这是最现实的问题。我们初步构想，可以探索一种‘共担风险、共享收益’的模式。改造资金，我们出一部分，市里配套一部分，还可以争取省级相关专项资金支持。人员安置，转型过程中必然涉及结构调整，我们承诺，新项目优先录用符合条件的原厂职工，并提供系统性技能培训；对于确实无法安置的，我们可以与市里一起，研究设计合理的补偿和再就业帮扶方案。总之，我们的原则是：既要产业升级，也要社会稳定。”

这番回答，既有战略高度，又有具体路径，还直面了最棘手的社会问题，显得诚意十足且切实可行。李明涛紧皱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手指无意识地点着桌面。

陈永革市长适时插话，语气缓和：“赵总的思路很有启发性，特别是共建工业互联网平台的想法，与我们市里打造‘智慧林州’的规划不谋而合。这种平台化、生态化的合作模式，可能比单纯投资几个项目，更具长远价值和带动效应。”

李明涛看了陈永革一眼，不置可否，转而问道：“你们说的试点改造，最快多久能见到效果？我们需要实实在在的数据，Gdp、税收、就业，这些。”

“如果选点合适，市里支持力度到位，我们全力推进，第一批试点企业的改造升级和效益提升，争取在12到18个月内见到明显成效。”赵江河给出了一个谨慎但可预期的时限，“至于具体数据，我们需要在对选定企业进行详细尽职调查后，与市里共同商定科学合理的目标。”

会谈持续了近两个小时。李明涛的问题越来越细，越来越实际，从土地价格、税收优惠、到项目审批流程、甚至干部考核激励，都问到了。赵江河这边，周亦鸣和李副总监分别从业务和风控角度给予补充回答，准备充分，数据翔实。

最终，李明涛点了点头，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算不上笑容、但缓和许多的表情：“赵总是个干实事的人，思路清晰，不玩虚的。我们林州就需要这样的合作伙伴。”他看向陈永革，“永革，你和赵总他们具体对接，成立个联合工作专班，尽快把刚才谈的这些，落实到协议条款上，选试点企业也要抓紧。要干，就真干，干出个样子来！”

陈永革立刻应下。

会议结束时，双方握手。李明涛握着赵江河的手，用力晃了晃：“赵总，林州这块硬骨头，就看你们有没有好牙口了。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找我。”

走出市委大楼，北方的寒风依旧凛冽，但赵江河心中却有一股热流。与地方政府的第一次正面接触，开局比他预想的要顺利。李明涛的务实和强势，某种程度上是好事，只要你能拿出真东西，满足他的核心诉求，合作反而可能更高效。陈永革的开放思路，则提供了更多的合作可能性。

“秦朗，今晚连夜整理会谈纪要，重点记录李书记和陈市长的核心关切以及我们的回应要点。明天上午，与林州发改委的对接会，我们就围绕这些要点，展开具体讨论。”赵江河吩咐道。

“是，赵总。”秦朗立刻记下。

坐进车里，赵江河望着林州市华灯初上的街景。他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合作协议的谈判、试点企业的选定、具体改造方案的制定、乃至未来可能出现的各种摩擦，都是硬仗。但至少，通往地方合作的大门，已经被他用力推开了一道缝隙。

合纵连横，根基在地方。只有将试点与地方发展的迫切需求深度捆绑，才能获得最持久、最坚实的支撑。这步棋，他走对了。接下来，就是如何把这盘棋下活，下赢。而家庭的温暖画面，此刻也浮现在脑海，成为他应对前方一切繁杂与挑战时，心底最温柔的底色和动力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