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赵江河像一颗螺丝钉,紧紧铆在了企业领导人员管理处。他每天总是最早到办公室,打好开水,擦拭公共区域的桌椅。他沉默寡言,大部分时间都埋首在文件堆里,但眼神却从未停止观察和学习。
他很快摸清了处里的一些“门道”。陈处长是核心,严谨务实,话语权重,但似乎与委里某位更高级别的领导关系不算太近。孙干事是处里的骨干,业务熟练,消息灵通,但偶尔会有些牢骚,对晋升颇为在意。王老师是“老资格”,临近退休,只求安稳,对核心工作参与不多。李姐则像处里的“大管家”,熟悉所有流程,与各科室都说得上话,但从不越位。
他谨慎地处理着与每个人的关系。对陈处长,他绝对服从,交办的任务无论大小,都力求在时限内完成得超出预期。对孙干事,他保持尊重,虚心请教,偶尔在孙干事忙不过来时,主动分担一些基础性工作,比如帮忙核对数据、整理谈话记录初稿。对王老师,他恭敬有加,偶尔请教一些历史沿革或政策背景,满足老同志的“被尊重感”。对李姐,他礼貌周到,一些办公用品申领、文件传递的小事,都处理得妥妥帖帖。
他交给陈处长的第一份正式“作业”,是一份关于监管企业领导班子专业结构分析的简报。他没有停留在简单的数据罗列,而是结合各企业的主营业务和发展规划,分析了专业匹配度,并谨慎地指出了几个传统产业集团班子中,缺乏具备现代金融、资本运作或国际化经营视野人才的问题。
陈处长看完,依旧是那副看不出喜怒的表情,只是用红笔在“国际化经营视野”几个字下面划了一条线,然后将简报锁进了自己的文件柜。没有表扬,也没有批评。
但赵江河敏锐地察觉到,之后陈处长交给他整理的文件,层级开始提高,有时甚至能看到一些标注“内部参考,注意保管”的非正式调研报告。这是一种无声的信任提升。
他严格遵守着周启明“不近不远”的嘱咐,从未主动去敲周启明办公室的门。但他那份每周一次的“周报”从未间断。内容更加精炼,聚焦于他在工作中发现的、具有普遍性或潜在风险的点。例如,在汇总多家企业班子考核谈话记录时,他发现“内部裙带关系”和“论资排辈”是影响年轻干部提拔的普遍障碍;在分析几家竞争性行业企业的经营数据时,他注意到其营销费用畸高而研发投入不足的畸形现象。
他知道,周启明需要的是“问题”和“思路”,而不是简单的信息堆砌。
机会终于在一个周二的下午悄然降临。陈处长被委领导临时叫去开会,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起来。李姐接起后,捂住话筒,对赵江河说:“小赵,委办通知,让处里马上派人去小会议室,周主任要听取关于省属企业年轻干部培养使用情况的简要汇报,陈处长不在,你看……”
委办直接通知,周主任亲自听汇报,而且显然要得很急。孙干事下午出去办事了,王老师显然不适合,李姐是科员。
赵江河心跳瞬间加速,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这既是一个突如其来的考验,也可能是一个难得的机遇。
“李姐,我手头正好整理了相关的基础数据和一些初步想法,”他迅速说道,“如果处里觉得我可以,我愿意去试试。”
李姐看了他一眼,对着话筒说:“好的,我们处赵江河同志马上过去。”
赵江河深吸一口气,从自己上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夹,里面是他利用业余时间,基于公开信息和处内非密资料,整理出的关于省属企业年轻干部(40岁以下)的规模、学历、岗位分布、培养模式等情况的笔记和分析要点。他快速浏览了一遍,确定核心数据和观点清晰,然后整理了一下衣领,快步走向小会议室。
推开小会议室的门,里面坐着五六个人,除了周启明,还有委办和考评处的负责人。气氛严肃。周启明坐在主位,正低头看着一份材料。
“周主任,各位领导,我是企业领导人员管理处的借调干部赵江河。陈处长临时有会,处里派我来做简要汇报。”赵江河声音平稳,但手心微微出汗。
周启明抬起头,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秒,看不出情绪:“嗯,开始吧。”
赵江河没有拿出厚厚的文件,而是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直接切入主题。他语速不快,但条理极其清晰:
“周主任,根据我们初步统计,目前省属企业领导班子成员中,40岁以下的年轻干部占比仅为30%,且主要集中在副职和非核心业务岗位。从培养方式看,仍以内部轮岗和党校培训为主,缺乏到市场前沿、发达地区或先进企业挂职锻炼的系统性安排。主要问题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选拔视野不够宽,内部平衡考虑多,市场化选聘比例低;二是培养针对性不强,与企业发展实际需求脱节;三是使用上存在‘不敢用、不会用’的现象,求稳怕乱思想依然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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