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鹏摔门而去带来的震动,并未在赵江河办公室里停留太久。他很快压下心头的波澜,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眼前亟待处理的文件上。窗外的天色愈发阴沉,墨云翻卷,压得人喘不过气,一场豪雨似乎随时可能倾盆而下。但赵江河知道,工投大楼里的这场“雨”,早已在无声处酝酿,此刻才不过刚刚洒下几颗豆大的雨点。
秦朗通知的部门小会准时在第二天上午召开。风控部、财务部、法务部的负责人都到了,神情都比往日多了几分凝重。显然,昨天韩鹏与赵江河的激烈交锋,已经在他们的小圈子里传开。
风控部老总率先汇报:“赵总,我们联系了三家外部技术评估机构,有两家表示在签署严格保密协议并限定考察范围的前提下,可以接受委托。但他们都提到,如果无法进入核心中试区域,仅凭现有资料和外围参观,评估结论的可靠性会大打折扣,只能给出‘基于现有信息的初步判断’。”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我们内部通过一些非公开渠道了解到,这个项目方近半年来,也在与沿海几家民营资本密集接触,开出的条件……似乎比给我们工投的更优厚一些。”
财务部负责人接着汇报:“我们联合会计师事务所做了初步的敏感性分析。模型显示,如果关键原材料价格上涨超过15%,或者技术量产良品率低于预期20%,或者竞争对手在两年内推出性价比更高的替代方案,项目的净现值就会转负,投资回收期将变得极其漫长甚至无法回收。这些情景发生的概率,根据行业历史数据,并不能算很低。”
法务部负责人推了推眼镜:“我们审核了项目方最新发来的协议草案。其中对赌条款的触发条件设置得非常苛刻,几乎只有项目方完全达成其最乐观预测时,我方才能获得相应权益。回购条款虽然存在,但设置了多重前置条件和漫长的行权期限,且回购价格计算公式存在被操纵的可能。知识产权归属方面,项目方坚持核心专利完全独立,我方只有有限的使用权。总体来看,这份协议对我方保护不足,风险敞口较大。”
三位负责人的汇报,有理有据,客观冷静,但汇总起来的结论却指向同一个方向:这个新能源项目,技术验证存疑,财务模型脆弱,法律保护薄弱。项目方在如此不利条件下仍坚持苛刻条款,甚至可能“脚踩多条船”,其诚意和项目的真实价值,都令人高度怀疑。
赵江河听着,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一些。韩鹏如此竭力推动,究竟是被项目的“光环”迷惑,还是别有隐情?
“各位辛苦了,情况基本清楚了。”赵江河最后总结,“请风控部和财务部将你们的分析形成正式的书面报告,附上关键数据和支持材料。法务部把协议中的重大风险条款逐条列明,并给出修改建议。明天上午,我要看到初稿。”
会议结束,几位负责人匆匆离去。秦朗留了下来,低声道:“赵总,刚才开会时,董秘处那边有人打听会议内容,被马师傅在楼道里无意中听到了。”
赵江河眼神一凝:“打听什么?”
“主要是问来了哪些部门的人,会议气氛怎么样。”秦朗说,“马师傅说,打听的人是董秘处李副处长下面的一个科员,平时跟韩总那边走得比较近。”
果然,韩鹏没有坐以待毙。他协管董秘处,想了解赵江河这边的动态,易如反掌。这是在为可能的下一步动作搜集情报。
“知道了。”赵江河点点头,“秦朗,下午你以我的名义,给刘董(刘建业)办公室发个加密邮件,简要汇报一下这个新能源项目最新的三方(风控、财务、法务)专业意见,以及项目方拒绝开放中试线的情况。措辞要客观,只陈述事实和各部门的专业结论,不加个人评论。”
他必须抢在韩鹏之前,将客观、专业的风险信息送到刘建业面前。不能让韩鹏用“政治正确”和“错过机遇”的单方面说辞先入为主。
秦朗立刻会意:“明白,我马上起草,请您过目后发出。”
下午,赵江河正在审阅秦朗起草的邮件,内线电话响了,是刘建业的秘书打来的:“赵总,刘董请您现在到他办公室一趟。”
该来的总会来。赵江河整理了一下衣领,对秦朗点点头,起身前往刘建业的办公室。
刘建业的办公室在顶层,更加宽敞,视野极佳,但此刻窗外乌云密布,室内也显得有些压抑。刘建业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见赵江河进来,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江河,坐。”
赵江河坐下,注意到刘建业手边的文件,正是昨天韩鹏拿来汇报的那份“补充尽调报告”。
“新能源那个项目,韩鹏刚才也来找过我了。”刘建业开门见山,语气听不出喜怒,“他很着急,说项目方给了最后通牒,如果我们再不推进,他们就和其他资本签了。他认为这个项目关系到我们工投在省里‘项目落地年’的表现,也关系到我们能否在新能源材料这个战略领域占得先机。对于你提出的现场考察要求,他认为过于严苛,不切实际,可能逼走优质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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