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灰道 第134章 暗影獠牙，月笼寒锋

青云堡，“揽月轩”内。

子山月松开紧攥的手掌，破碎的蜡丸粉末簌簌落下。木子伊遇险的消息如同冰锥刺入心脏，带来阵阵锐痛。但她不能乱！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惊涛骇浪，眼中只剩下冰封般的决绝。家族内部的倾轧、三叔公的流言，此刻都显得微不足道。当务之急，是稳住青云堡，并动用一切力量探查演武堂的真相！

她目光扫过庭院中盛放的玉兰，那纯洁的白色此刻却映照出前路的凶险莫测。“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我都要为你铺出一条归路！”无声的誓言在心底回荡。她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襟，抚平每一丝褶皱，如同抚平内心的波澜。眼神重新变得清澈而坚定，她迈步而出，目标明确——家族后花园的“听雨亭”。那里，是家族中一位德高望重、常年保持中立、深居简出的五叔公子云澜静修之地。争取到他的支持，将是对抗三叔公掣肘、稳固堡内根基的关键一步！

**与此同时，Z市，黑水深处。**

这里并非真正的水域，而是Z市地下世界最幽暗的核心地带——位于废弃码头区深处，一栋被巨大仓库群包围、表面破败不堪的三层小楼。潮湿、阴冷、刺鼻的霉味混杂着铁锈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是这里永恒的气息。墙壁上几盏污浊的煤油灯摇曳着昏黄的光，勉强驱散一小片粘稠的黑暗，将屋内几张扭曲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

主位上，坐着一个如同铁塔般的巨汉。他便是“黑水帮”帮主，黑阎罗。一道狰狞的疤痕自左额角斜劈至右下巴，如同一条蜈蚣盘踞在脸上，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凶戾。他仅仅是坐在那里，一股尸山血海般的煞气便弥漫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他的手指粗如胡萝卜，正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铁质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他身旁，坐着一个与他气质截然相反的人——“四海商会”会长，金算盘钱四海。此人一身剪裁得体的云锦绸袍，手指白皙修长，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枚温润剔透的羊脂白玉佩，玉佩上雕刻着繁复的貔貅图案，象征只进不出。他脸上总是挂着商人式的圆滑笑容，但那双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的，却是毒蛇般的狡黠与对财富无尽贪婪的幽光。

“时机到了。”黑阎罗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打破了死寂。他停下敲击的手指，疤痕在灯光下蠕动。“探子回报，木子伊那小子进了‘演武堂’那个铁壳子。哼，短则一年半载，长则三年五载，他都得困在里面当乖学生！”

钱四海摩挲着玉佩，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黑兄所言极是。此獠不在，正是天赐良机！他那群抱团取暖的所谓‘盟友’，不过是一盘散沙。还有南省那个‘青云堡’的小丫头片子，仗着家世在背后搞风搞雨……没了木子伊这根主心骨，他们就是没了牙的老虎，拔了刺的猬！正好趁此良机，将他们连根拔起，永绝后患！”他的话语轻柔，却透着蚀骨的杀意。

黑阎罗眼中凶光爆射：“这些年，这姓木的小崽子坏了我们多少好事！从统一学府断了我们的‘青苗’（指勒索学生保护费），到后来几次搅黄了我们的‘货’（指非法交易）！此仇不报，我黑阎罗如何在Z市立足？这次，定要让他回来时，看到的只有一片废墟和他那些狐朋狗友的尸体！”他一掌拍在铁桌上，发出巨大的轰鸣，震得煤油灯火苗剧烈摇曳。

“都听清了？”黑阎罗那布满血丝的眼珠扫过下方阴影中矗立的几道身影。那是黑水帮负责不同区域和行当的头目：掌管码头“力夫”的“混江龙”李莽；控制城内地下赌档妓馆的“胭脂虎”柳三娘；专司暗杀、绑票的“鬼手”吴七；以及负责情报渗透的“地老鼠”孙不二。

“听清了，帮主！”几人齐声应道，声音在狭小空间里回荡，带着嗜血的兴奋。

“李莽！”黑阎罗低吼。

“属下在！”混江龙李莽上前一步，他身形魁梧，双臂肌肉虬结如树根。

“你手下的‘力夫’（实为打手），还有那些靠水吃饭的‘兄弟’，三天之内，给我集结起来！要精壮的，敢拼命的！人数，不少于三百！”

“是！帮主！兄弟们早就手痒了！”李莽狞笑。

“柳三娘！”黑阎罗看向那个风韵犹存却眼神毒辣的女人。

“奴家在呢，帮主有何吩咐？”柳三娘声音甜腻，眼神却冷得像冰。

“你那边，把那些藏在暗处的‘小宝贝’（指妓馆打手和亡命徒）也给我拉出来！人数，两百！另外，准备好‘黑水蚀骨散’（一种歹毒迷药\/毒药），这次要用！”

“帮主放心，蚀骨散管够，保证让那些硬骨头也变成软脚虾。”柳三娘掩嘴轻笑，眼中却毫无笑意。

“鬼手吴七！”黑阎罗目光转向那个如同影子般瘦削、气息阴冷的男人。

吴七只是微微躬身，一言不发，如同毒蛇吐信前的沉默。

“你带‘无影’组（精锐杀手），负责拔钉子！名单上那几个刺头，尤其是那个开武馆教人反抗我们的老东西，还有那个总在商会捣乱的账房……我要他们在行动开始前，彻底闭嘴！干净利落！”

吴七缓缓点头，眼中寒芒一闪。

“地老鼠孙不二！”

“小的在！”一个獐头鼠目、眼神滴溜溜转的矮小汉子连忙应声。

“你的‘鼠崽子’们（眼线），给我把眼睛睁到最大！盯死木子伊那伙人的据点，特别是那几个领头的王八蛋！还有南省青云堡在Z市的所有产业、落脚点！我要知道他们每天吃了几碗饭，放了几次屁！还有，Z市通往南省的所有官道、小路、水道，给我派人盯死！一只鸟也别想飞出去报信！钱会长那边会给你额外的人手和银钱，务必做到滴水不漏！”

“帮主放心！钱会长放心！小的就是钻地三尺，也把他们的底裤颜色都摸清楚！”孙不二拍着胸脯保证。

钱四海这时才悠悠开口，补充道：“孙不二，重点盯住青云堡设在城南的‘云锦庄’和城西的药材仓库。另外，通往南省的三条主要水道隘口，我会让商会‘护漕队’的人配合你设卡，名义上查走私，实际上……你知道该怎么做。”他看向黑阎罗，“黑兄，对付青云堡，不可蛮干。那小丫头片子最近在家族里蹦跶得挺欢，但根基尚浅。我已收买了他们一个旁支管事，能拿到堡内部分防御轮值图。知己知彼，方能一击必杀，减少我们兄弟的损伤。”

黑阎罗狰狞的脸上露出一丝赞许：“钱老弟考虑周全！那就这么定了！先集中力量，以雷霆之势扫平木子伊那群乌合之众！他们据点分散，人心不齐，正是最薄弱的时候！得手后，立刻掉头，直扑青云堡在Z市的产业，最后……如果机会合适，甚至可以考虑给南省那边送份‘大礼’（意指攻击青云堡本部）！”他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具体时间？”柳三娘问道。

“七日后，子时！”黑阎罗斩钉截铁，“月黑风高杀人夜！行动代号——‘拔根’！”

“是！拔根！”众人低吼，眼中燃烧着残忍与贪婪的火焰。仿佛Z市的财富和权力，已如盘中肥肉唾手可得。

**青云堡，后花园，“听雨亭”。**

亭子掩映在一片翠竹之中，清幽雅致。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正坐在石凳上，慢悠悠地烹着一壶清茶，正是五叔公子云澜。茶香袅袅，与竹叶的清香融为一体。

子山月恭敬行礼：“五叔公安好。山月冒昧打扰叔公清修。”

子云澜抬了抬眼皮，目光温和却深邃：“是月丫头啊。坐吧。看你步履沉稳，眉宇间却隐有忧思，可是为了堡内近日之事而来？”他示意子山月坐下，为她斟了一杯清茶。

子山月双手接过茶杯，并未立刻饮下，而是坦诚道：“叔公慧眼。山月确有所求，亦有所忧。求的是家族能摒弃内耗，同心协力，共谋发展；忧的是前路不明，有人固守成规，有人……或为私利，阻挠变革。”她将近日在议事厅的提议、取得的进展，以及隐约听到的流言，不卑不亢地简述了一遍。

子云澜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杯：“月丫头，你志向不小。可知这家族，便如一棵盘根错节的老树？要动其枝干，难保不伤其根须。你三叔公掌管内库多年，自有其根基。你触动旧利，他有所反应，亦是常情。”

子山月目光清澈而坚定：“山月明白。正因如此，才更需革新！叔公请看，如今江湖暗流涌动，Z市黑水、四海等势力日益猖獗，隐隐有向周边蔓延之势。我青云堡若再固步自封，只盯着堡内这一亩三分地，内斗不休，外强环伺，恐有倾覆之危！山月所为，非为个人权柄，实是为家族长远计！丝绸贸易，是为开源；化解枫林别院之争，是为平息内耗，凝聚人心。这些，难道不是为这棵老树注入新的生机吗？”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恳切：“山月深知资历尚浅，行事或有疏漏。但恳请叔公看在家族未来的份上，在关键时刻，能秉持公心，为山月说一句公道话，稳住堡内大局。山月愿以行动证明，我的选择，是为了让青云堡这棵老树，更加枝繁叶茂，而非伤其根本！”她起身，再次深深一礼。

子云澜看着眼前这个眼神坚毅、侃侃而谈的侄孙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沉默良久，他缓缓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才道：“你……很像你祖母，有魄力，也有担当。家族的未来，终究要靠你们年轻人。”他没有明确表态支持，但话语中的松动和那一丝追忆的温情，已让子山月心中微定。

“山月定不负叔公期望！”子山月郑重承诺。

就在子山月与五叔公在清幽的听雨亭中争取那一线支持时，远在Z市那阴暗潮湿的“黑水深处”，一张无形的、充满杀机的巨网已经编织完成。

黑阎罗猛地站起身，魁梧的身形几乎要顶到低矮的天花板，他如同从地狱爬出的魔神，声音如同闷雷滚过：

“兄弟们！刀磨利！箭上弦！七日后子时，随我黑阎罗——拔根！！”

“拔根！！”压抑的嘶吼在黑暗中爆发，如同群狼啸月，充满了血腥的渴望。

一道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悄无声息地鱼贯而出，消失在码头区错综复杂的巷道深处。沉重的脚步声被潮湿的地面吸收，只留下刺鼻的霉味和浓得化不开的杀意，在黑暗中无声地弥漫、扩散，如同瘟疫般悄然逼近那些尚在平静中沉睡的目标。

子山月走出听雨亭，春日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她却莫名感到一阵心悸。抬头望向南方的天际，那里，正是演武堂的方向，也是Z市的方向。一片看似平静的流云，正缓缓向这边飘来，边缘却透着不祥的铅灰色。

“木子伊……”她心中默念，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一枚冰冷的飞镖，那是木子伊临行前赠她的。她不知道遥远的Z市正在酝酿怎样的腥风血雨，也不知道演武堂内的木子伊正经历着怎样的惊涛骇浪。她只知道，自己必须更快！更稳！在这内外交困的凛冽寒潮中，为彼此守住那一线生机！

青云堡的明月，与演武堂的孤星，此刻正隔着千山万水，共同面对着席卷而来的无边暗夜。